”加里咧开嘴也笑了一下,然后弯腰抚摸了一下正在树叶堆里欢乐打滚的索罗,两个人往摄影棚走,“不过下个月你不忙的时候可以去隔壁看看,片场总是很好玩的——你记得拍阿兹卡班的时候,丹尼尔召唤出来的那只守护神牡鹿吗?其实是我们用一只浑身绑满发光管的狗拍的……”
剧组井然有序,凯瑟琳没有为绿袖子的延期特别焦虑——起码从现在来看,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而且凯瑟琳也在尽量节省开支:比如一场汉普顿宫上千人的舞会,纯实拍是绝无可能的,王室不会允许,因为这不可能不破坏现场;纯特效或大部分特效的话,虽然工业光魔看在星战系列的情分上会给折扣,但要达到凯瑟琳满意的效果仍然贵到令人发指。但删掉这个场景,凯瑟琳又实在舍不得……一部成本快要飙到一亿的传记片,如果没有如梦似幻的大场面,怎么吸引不感兴趣的路人进影院?
凯瑟琳绞尽脑汁,最后在索菲娅和她一边聊当年客串星战前传,一边玩汤姆送的微缩玩具屋打发时间的时候,凯瑟琳来了灵感——虽然是传记片……但也可以用特摄嘛。
星战的道具组极其擅长用微缩模型,前传第一部幽灵的威胁就是如此,小安纳金驾驶飞艇从数以万计的观众席旁呼啸而过时,那尖叫着被风吹倒的观众……其实是数万根染色棉签。
甚至泰坦尼克号有的场景也是这样:詹姆斯·卡梅隆做了很多精美至极的走廊微缩模型,然后在镜头前放水冲垮……这是他拍终结者时就有的道具经验,卡梅隆当年经常和凯瑟琳讲这些——因为凯瑟琳对有关电影的一切都颇有兴趣,是个非常捧场的观众。
所以凯瑟琳请教了卡梅隆后,让摄影组先在汉普顿宫拍摄基本的宫殿结构,取好远景,布景师和道具师根据剧本要求模拟,适度夸大并制定最终的图纸图纸(汉普顿宫如今已经失去了五百年前都铎时期的奢侈感),最后道具组根据图纸制作出了数个大场景的微缩成品:汉普顿宫,安妮·博林加冕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即使纯用真材实料,也不过花费了两万美元,为电影省下来数百万无人的奢华内景开支。
而且等拍摄结束后,凯瑟琳决定收藏这些模型:她真的很喜欢玩这些(这不能算公器私用……吧)。
只可惜绿袖子是古装片,很多大场面不能请(骗)路人来演。像斯皮尔伯格执导世界之战的时候,用和汤姆合影来作为群演的片酬,导致每天扑过来想参演的民众都超过了拍摄需求,而剧组分文不花——为此斯皮尔伯格还要求汤姆每天下班先呆着不准走,他招呼群演过来合完影才行。
“今天艾玛没来?”凯瑟琳问起来,她的助理艾玛在一旁应声说:“凯茜,我在这里呀。”
凯瑟琳摸摸她的头发说:“亲爱的,我说的是艾玛·汤普森。”
“噢噢,她这两天去拍特里劳妮教授被赶走的戏份了——天啊,我时常觉得,”艾玛显然一有空就去隔壁探班了,在去忙之前,她还忍不住夸赞,“她的演技简直出神入化:你怎么能想象她在同一时间,还要演我们剧组的王后呢?”
等艾玛走后,加里·奥德曼评价说:“你的心胸挺宽广的,我看到过不少年轻孩子根本听不得身边的人夸赞别人的演技,但你的助理毫无这个概念——大概是因为你的演技也让你有足够底气吧。”
“她说的是实话,为什么不能说?”凯瑟琳被夸得很高兴,忍不住也表达了自己对他的崇拜,“艾玛的演技确实太棒了——加里,你也是啊,你是我最喜欢的英国男演员。不过这话你也经常听到是不是,太多人崇拜你了……”
加里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做手势示意不打扰她上戏去了。
在绿袖子剧组,凯瑟琳第一次觉得人名重复实在非常麻烦:先别提历史上亨利八世的六位王后里三位都叫凯瑟琳,哪怕是拍戏,戏外她是凯瑟琳,她的妹妹叫安妮,戏内她又是安妮·博林……
现在她坐在一个奢华的婴儿室里,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身边的保姆、侍从女官和女仆簇拥着她,非常众星拱月——历史上的安妮·博林就以物质条件奢侈无度而闻名,而且服侍她的侍女超过两百人,排场远远胜过前任王后阿拉贡的凯瑟琳。
“她还好吗,有好好进食吗?”凯瑟琳温柔而熟练地亲吻女婴的额头,关心怀中的伊丽莎白,然后保姆奉承说:“她各方面都很好,王后陛下,几乎没有哭,已经拥有了公主的气度。”
她注视这个以她和亨利各自母亲的名字命名的女孩,眼神深情而遗憾——如果伊丽莎白是一位王子,自己的王后宝座就更稳当了……
不过现在也好,她会生下都铎王子,而伊丽莎白作为未来国王的姐姐,也会有无尽显赫的未来:“我爱你,伊丽莎白……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你,请你不要忘记……”
安妮·博林把在襁褓里咿呀作声的女儿交给保姆后,她望向门口,仿佛在看着谁,脸上慈爱的表情烟消云散,转而化为一种耐人寻味的态度:“在我离开前,我对伊丽莎白的一位侍女有话要说。你去请玛丽小姐。”
曾经被亨利八世捧在手心的爱女,当年的威尔士女亲王,现在的玛丽女士走了进来,她穿着简单朴素的黑白长袍,站在美艳绝伦的继母面前,仿佛已经完全失去了往昔的荣光。
饰演亨利八世和凯瑟琳王后的女儿玛丽公主(也就是未来的“血腥玛丽”玛丽一世)的女演员是艾米莉·布朗特,她在藻海无边里短暂出演了几秒简·爱。尽管她只有22岁,但和凯瑟琳对戏的时候非常镇定,完美把玛丽带到了索菲娅的镜头前——
尽管衣着朴素,但这个年幼时就拥有“威尔士女亲王”称号的公主在觐见安妮时,她的眼神仍然锋利,气度丝毫未减。
尽管她已经失去了公主的身份。
在亨利八世和凯瑟琳王后漫长离婚纷争的折磨后,玛丽成为了最痛苦的受害者。在安妮·博林的煽风点火,以及亨利八世本身的冷酷性格作用下,曾经疼爱她的父亲对她冷若冰霜,不允许她和母亲见面,她被剥夺了公主身份沦为私生女后,还被安排作为年幼的异母妹妹伊丽莎白的侍女。
这也是为什么安妮态度如此草率随便地召见她。安妮急不可耐地要打压她,炫耀她的战果——某种意义上,安妮确实算凯瑟琳从影生涯中第一个反派女主了。
她端详着17岁的玛丽时虽然一言不发,但玛丽恍惚觉得四周传出一种飘飘欲仙的妖异轻笑,又好像是琉特琴伴奏的歌声——从安妮入宫起,这种风情万种的欢畅笑声总是响彻宫廷的每个角落,因为国王如此迷恋她,为此甚至和教皇作对,背弃她的母亲……
凯瑟琳的语气仍然相当温柔,甜蜜,但不再是对伊丽莎白的慈爱,而是带有一丝做作:“玛丽女士,我带着善意与你相见,我保证会欢迎你返回宫廷,并调节你和国王的关系……只要你愿意承认我是王后。”
“我只认识一个王后,那就是我的母亲。”然而,玛丽注视着安妮那双隐藏在重重冠冕和浓密黑发下,迷惑无数人的绿眼睛,努力按捺自己把匕首插进她胸膛的冲动,“但如果国王的情妇、我母亲曾经的侍女愿意为我求情,我感激不尽。”
片刻后,凯瑟琳的脸颊为她这番话染上了被羞辱的红晕。
但很快,她又突然快乐起来,带着一种恶意的兴奋,笑盈盈地说:“玛丽女士,我本来想赠予你一件礼物。但如你所说,我不是你心中的王后,自然也没有资格……那它应该回到它本该去的归属地——那就是熔炉。”
安妮·博林轻轻挥手,一个侍女捧上了一个镶嵌珍珠的首饰盒。她亲手打开,里面是一枚用黄金和珐琅制作的心形吊坠,雕刻着花卉图案——一半是一朵她父亲的都铎玫瑰,一半是西班牙的格拉纳达石榴。
玛丽直愣愣地盯着它,浑身颤抖,终于失去了所有礼节——上面有国王亨利八世和阿拉贡的凯瑟琳首字母和徽章……这是属于她母亲的。
欣赏到玛丽愤恨却无力的眼神后,安妮心满意足地让人带走玛丽。不用多说,她的侍女自然会带玛丽去该去的仆人房间——而不是公主的住处,那只属于她的伊丽莎白。
安妮随意从盒中拿起吊坠,无意间看见那株绚丽的玫瑰图案下,还有一行铭文,是用法语写成的,想必是国王当年对凯瑟琳的爱语和宣誓——
“永远忠诚。”
想到阿拉贡的凯瑟琳此刻也许还在被软禁的某个破烂城堡里哭泣,安妮嗤嗤笑起来,却又恍惚中感到一丝寒意:某种意义上,国王比她更知道怎么折磨他曾经的妻子。
阿拉贡的凯瑟琳不听话,不肯离婚,并非为了爱情(国王的情妇难道只有安妮一个?连安妮的姐姐也先后服侍过法国和英国的两位国王),就是为了保住玛丽的王位继承权。而恼怒的国王就偏偏不让凯瑟琳见玛丽,要剥夺她的继承权,要公开羞辱她是私生女……
那会不会有一天,我也……
伊丽莎白的哭声在背后响起,安妮浑身一震,然后又放松了下来,哄了女儿一会儿后,又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她相信未来的国王会从她的腹中诞生,因为她和国王的爱如此坚实。
尽管她曾经也把少女时最美好的情感献给亨利·珀西,试图和他秘密结婚……虽然很快被家族无情拆散。
从那时候起,她就渴望追逐那无上的权力,因为这样才能给她带来安全感,而且让她实现自己的新教理念……所以权力在哪,她的爱就在哪里,现在她愿意为了头上这顶华美的王冠付出一切……
她叫来乐师,让他第无数次为自己演奏她最爱的歌曲《绿袖子》。这是亨利八世亲自谱写演奏的,如同他那一封封热辣的情书一样,是他们爱情的象征。
下一场,饰演年轻乐师马克·斯米顿的男演员安德鲁·加菲尔德(他还顺便客串隔壁哈利波特剧组年轻的莱姆斯·卢平——客串年轻小天狼星的本·巴恩斯还被凯瑟琳看中也来客串绿袖子了),抱着琉特琴走进房间,而凯瑟琳笑着熟练地和他调情,享受年轻男人激动的眼神,迷恋的话语——她好像是一只蜜蜂,自以为都铎的宫廷处处流淌着蜜糖……却忽略了其中致命的危险。
安德鲁拨弄着琴弦,一边又一遍地演奏绿袖子,仿佛在演奏马克自己无望而卑微的情感,而这把他带往了酷刑的死路——
【绿袖是我的喜悦,
绿袖是我金色的心,
除了我的爱人绿袖没有人,
你的誓言已经被打破,就像我破碎的心,
噢,为什么你要使我狂喜,
现在我留在一个与你相离的世界,
但是我的心依旧被你囚禁……】
“这段应该可以和舞会接在一起,用相同的配乐换场。”凯瑟琳淡定地在显示器上看着她的角色是怎么招蜂引蝶的,感觉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索菲娅沉思着说:“那得让我再看一遍舞会。”
上周的素材被调出,又是无尽华丽的画面,在轻微虚幻的背景里,加里·奥德曼和凯瑟琳在金碧辉煌中笑着起舞——所以她们都确信,这部电影起码能拿到一个奥斯卡最佳艺术指导奖的提名。
现场有无数让人眼花缭乱的都铎美人,而没人能赶得上人群中的焦点,那个恶名昭彰的美艳王后。而她此刻,也正和国王紧紧相拥——
她好像是被珠宝堆砌起来的一个雕塑,戴着精美圆润的法式半月兜帽,半透明的亚麻衬领外是镶嵌各种珠宝的绿色织锦外袍,黄金和宝石折射的光芒华丽到让人眼疼,让无尽欲望和奢靡都仿佛融进了这番绿色,一如她的眼睛——她墨绿的袖子宽大到仿佛足以笼住太阳,尤其是她被太阳般的国王搂住时,光滑宽阔的长袖几乎能遮住国王的双膝。
贵族们唾弃她,却都不由自主模仿起她的时尚。在新王后的法式风潮影响下,阿拉贡的凯瑟琳那种拘谨庄重的西班牙屋顶帽,早已随着这位宽和善良却被君王抛弃的前王后一起,在宫廷里烟消云散。
国王无数次赞美过安妮有一个白皙纤细的脖子,而她也仍然戴着字母B的珍珠项链,象征着她的姓氏博林。在汉普顿宫的橡木浮雕天花板下,王后是如此春风得意——
她是国王的珍宝,国王身上最华美的装饰品,国王似乎是为了她才和教皇撕破脸,与半个欧洲为敌——然而现在,国王虽然揽着这件拥有无限魅力的稀世珍宝,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他当然充满占有欲地紧紧揽着怀中这支娇艳到几乎妖冶的玫瑰,目光却掠过人群,富有侵略性地逡巡着新猎物,然后看向温顺静默,如此不起眼的侍女简·西摩……
“加里演得真好。”凯瑟琳对着显示器感叹道——这个残忍自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