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行驶在夜晚的道路上，玻璃倒映形形色色的人与变化多端的光景。

“你们最近调查的喰种是出租车司机？”蓝染看向斜前方左眼下方有两颗痣的黑发青年，透过观察，他判断死于匕首之下的喰种并非对方的任务目标。

——完成任务的态度不应该是这样，比起放松与满意，瓜江久生神情流露压抑的烦躁感。

就好像，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抓到喰种，却发现喰种根本不是自己的任务目标，感到愤怒沮丧。

瓜江久生没有听出蓝染已知晓他找错喰种，平静有条理地解释道：“是，但不是这一只。”

“我们要找的是‘Torso’，一个极端恶劣的偏食狂。”

“这名字……是因为每次都只留下躯干才这么称呼的吗？”

瓜江久生意外地看了后视镜一眼，蓝染的理解速度出乎意料，不过能做到特等阶级的搜查官和他们这些人有区别是正常的。

“是的，Torso喜欢袭击年轻的人类女性，受害者的头及四肢都会被摘下随意弃置。我们要赶在更多人遇害前抓到他。”

——其实死多少人都无所谓，只要能抓到Torso，他就能累积升等的功绩。

瓜江久生面无表情地想。他不在乎自己的队友，与其说他们是同伴，对他而言更像阻碍，所以他总是喜欢单独行动。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蓝染同样看着后视镜，勾唇温和道：“当然可以。”

“喰种对策法第13条第2项‘禁止对喰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这项规则究竟有没有遵守的必要……不，或者根本不该存在。”

瓜江久生无法理解，“为什么要留喰种活口？”

“为了获取情报。”蓝染的回答很官方，不过这也是真实答案，“喰种大多都有自己的交际圈，捕获这些喰种再进行拷问，逼出相关喰种的躲藏地点或是活动范围以便驱逐。这些你的负责人应该都有教导过你。”

那家伙（佐佐木绯世）的伪善只会让这世界的喰种永远不会减少。

瓜江久生很讨厌那个男人，懦弱的不愿意杀死喰种，遵守规则不过就只是借口，还只会一昧迎合他人。

这样的人，要如何带领一个班进行作战？

瓜江久生的不满并非最近才开始，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但他不想谈及这个话题。

“规则终究是死的，你不用太在意。”蓝染说。

瓜江久生看着身旁的白发男人，他想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喰种可以杀，无论什么等级都是。事实上，CCG内部也分成两派，一派会视情况决定要不要留活口；另一派则是倾向当下把喰种变成一具不会动的尸体，再进行回收拆解利用。”男人用轻松的语气说。

“不过，高层是希望高等级的喰种尽量抓活的就是了。”

“依照自己的想法执行任务即可。不过我需要提醒你，当你做出决定后，也得承担相应的责任。”

出租车停在CCG分部入口，蓝染没让青年替他付钱，他给了司机不只多出一倍的钱，足够支付瓜江久生返程车费——前提是他的住所没有远到跨行政区。

打开车门前，蓝染问了一句：“你的父亲是瓜江干人？”

“……是。”瓜江久生停顿半晌才接上话。

“你们很像。”蓝染没说相似的地方是外貌还是连同其他特质，瓜江久生的长相和他父亲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白发男人打开车门，最后留下一句：“他是一名优秀的搜查官。”

瓜江久生沉默许久，望着前方的视线不知聚焦于何处，直到司机再次出声询问地点，他的脸颊才抽动一下，几乎闭着的嘴唇吐出杳不可闻的低喃：“……感谢您的认可。”

“什么？”司机说：“抱歉客人，我没听清。”

失态仅昙花一现，瓜江久生恢复没有情绪的脸，冷淡地报新地址给司机。

蓝染刚办完领取任务用库因克的手续，窗口的工作人员暂时离开，他的手机屏幕在此时亮起。

蓝染挑眉，接通电话，抬手示意搬来手提箱的工作人员稍等。

“吉时。”

“幸好你接通了。”文雅的男性嗓音响起，听起来像松了口气。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这次有些不妙啊，千景。”和修吉时苦笑，“近期回收的喰种尸体发现初代支配者留下的痕迹，那项功能明明已经被删除了才对……总议长非常生气，你得来见他。”

他总是担任两人之间的协调者，立场是站在和修家族这边，与蓝染说话时的语气用词却仿佛是站在朋友角度担心对方。

担忧蓝染被追究责任的真心到底有几分，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蓝染看了下时间。

“现在？”

“是的。”和修吉时肯定道。

……看来是推不掉了。

蓝染无奈叹息：“好吧。”

收起手机，他向工作人员道歉，请对方协助取消登记，并将武器放回原本的储存区。

牵扯到支配者的确会令事情变得棘手，但他心里明白，和修常吉即使再愤怒，现阶段也不会对他动手。

和修常吉的确不会对蓝染造成实质上的损害，但是他能限制蓝染行动。最终的结果就是，蓝染在他返岗当天被关禁闭。

蓝染：“……”

白发男人姿态从容地坐在禁闭室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指责的语调平和沉稳，就是说出口的话颇挑战忍耐极限。

“冷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和修常吉额角青筋凸起，他冷哼反讽：“不想解决问题的人究竟是谁？”

和修常吉的血管因压抑怒气于皮肤表面鼓起，仿佛一刻也不想再和蓝染处在同一个空间，他转身离开，衣袖甩动发出短促声响。

被留下的和修吉时隔着门上方形钢化玻璃与蓝染面面相觑，看着如铜墙铁壁般不接受任何胁迫的男人，叹了一口气。

和修吉时没有松开禁闭室外的按钮，维持内外沟通渠道。

“你说有删除所有手中持有的支配者杀伤性质功能，并确认过是否彻底执行。”

“是。”

——提前分出去的那几把不归类在“我手中持有”的部份。

蓝染坐姿放松靠着椅背，十指交叉置于交叠的膝上。

禁闭室的单一色系让男人更显苍白，血色退去，即使被剥夺了自由，仍风度卓然，从容不迫。

“你说有确保不存在未编号的支配者流于市面上。”

“是。”

——的确没有流于市面上可交易的支配者。

蓝染淡然应对，每逢和修吉时说完一句，他就给与肯定答覆。

“现在的问题是，那些喰种身上的伤到底是谁造成的？”

“我不知道。”

蓝染回答的理直气壮。

和修吉时头疼地按压眉心，停顿半晌才接着说：“总议长可不会接受这种答案。”

“所以我现在才会坐在这里。”

……听起来有恃无恐绝对是错觉吧？

和修吉时恍惚地想。

连亲生儿子都又敬又畏，犹如鬼神般积威深重的鬼常，在蓝染这里并未得到优待，他的态度就像面对CCG任何一位普通职员……不，甚至没有面对那些人时的客气。

敬意不一定是相对的，但最基础的礼貌是。

当一个人毫不掩饰对你的敌意时，实在很难花心思维持和睦，就算能装出样子，蓝染也不愿意。

和修吉时没有权限越过他父亲放人，说白了，他很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会冒着触怒父亲的风险让蓝染离开。

蓝染就当回去工作的日子往后延，多休息几天，独自一人待在禁闭室倒也自在。

旧多二福来为他送饭食，看到的就是白发男人坐在铁椅上闭目养神的模样，那副样子就好像在享受寂静与孤独。

察觉门外有人，在连接内外的传声器运作前，白发男人先一步抬起眼帘，色调极浅的银眸直直望向窗外。

他们隔着一层玻璃对视了。

旧多二福脸部神经抽动，嘴角扯了一下，抓着饭食器皿的手下意识收紧，用力到指尖泛白。

冷静。

不要兴奋过头了。

啊啊……但，果然还是很难克制啊……

蓝染视线穿过钢化玻璃，看着外面长相阴柔右眼下方有一颗泪痣的男人，没有错过对方一瞬间扭曲的表情变化。

虽然很快就调整好了，但刹那表露的神态还是让人不禁怀疑他的精神状态。

紧皱的眉头，不自然上扬的嘴角，滑稽可笑的神情，简直就像是——小丑。

“呼……好了，冷静点，让我们展开一场正常交流……”

旧多二福挪开轻点额头的手指，压抑端着饭食愉快转圈的欲.望，他还想给里面的人好印象，而且处在本家的监视下，不能太放肆。

重新挂上温和礼貌的笑容，旧多二福按下门侧边墙壁的按钮，面带微笑说：“您好，我来给您送饭了。”

蓝染能感觉到旧多二福试图掩饰，但也许他的精神状态不允许他在亢奋的情况下当一个正常人。

看着瞪大一只眼睛，几乎要贴到玻璃上的男人，蓝染挑起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