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手了吧。”佩塔尔边拍打衣物上的泥土边回忆，她的招数虽脏，但也要两人之间的体格差不多才有效果。

她的确不是瘦胳膊细腿的家伙，论有多壮倒也谈不上，她的年纪摆在这儿，要扳倒姜妗成这头熊？还有得长呢。

伊洛的蛮力或许还能和姜妗成掰掰手腕，不过特殊体质特殊处理，她没法借鉴。这就是她逐渐把练习重心偏向技巧的原因。

“不要刚打完就开总结大会嘛！”姜妗成盘腿坐着，青雀见气氛和谐，极有眼色地飞回了“鸟窝”。

佩塔尔甩过去一个淡淡的不赞同的眼神，姜妗成立即举起手投降，道:“好好好，修行要的就是小佩塔尔你勤于求学的精神！姥姥这就讲！”

“首先是开始的格挡，你的反应不错，还能再快些，因为我可以趁你重心偏左的瞬间换右腿踢你脑门。姥姥的脚力可大了，踢飞踢爆的脑袋数都数不过来。”

姜妗成是经验老道的战士，她同佩塔尔讲的都是战斗中的实用知识，句末也没漏下她自豪的幽默感。

她娓娓分析道:“其次，你想打我肋下的动作太大，也太拖，意图太明显了，你得多练多打。还有千万不能把后背暴露给敌人！你这娃儿心真大，脖子后面那块神经都在那里，我再往上一点就把你捶成残废了，你晓得不？！”

嘴上说着不开总结会，姜妗成自己却越说越急，东国方言都飚出来了。她看着面前半大的小娃娃，又心酸又好笑地戳了下佩塔尔的额头。

“晓得晓得。”这回轮到佩塔尔小鸡啄米般点头了，她脑内的刻莱诺记战斗反馈的手都快抡出火星子了。

“扫堂腿，没劲，动作大；用背顶拳还行，但你如果防备些就不会被我限制住行动，白白挨了一拳；至于摔人绞人……唉，技巧不错，等你再长大点就行，别的没了。”

姜妗成摊摊手，仔细地评完了刚才的突击战斗，每一句都精准地提到了点上，宛如利箭般凌厉地扎进佩塔尔的心里。

“……我明白了，我会吸取教训，努力训练的。”佩塔尔攥了攥拳，郑重答道。

“不过，”姜妗成咧嘴一笑，展臂把佩塔尔大力搂进怀里，狠狠地呼噜佩塔尔的锅盖脑袋，“小佩塔尔魔法用的真好啊！姥姥就觉得你是当大魔法师的料！”

“芥点窝当然知道！窝以后可是要成为……”神明的。佩塔尔的声音与刻莱诺记录的手都有一瞬的顿住，随后很快恢复了状态。

嘻嘻哈哈的声音此起彼伏，其中还有青雀啾啾喳喳的清脆叫声。

和姜妗成这个老小孩打闹完后，佩塔尔摘了一兜果子下山。两人一鸟兵分三路，姜妗成回修道院和古利奈商量有关拉德的事；而她去教堂打探打探新来的商队；青雀则带着刻上了“毋妄举动，日奏闻”的树叶飞回姊妹们的驻扎地。

佩塔尔不间断地往嘴里丢果子，她想着她搞不好有什么学习语言的天分。瞧瞧，多有文化的一句东国古语，她写的！

她踩过落在山路上的残叶，寒冬将至，她采的是最后一波尚未长成的小果，吃进嘴只有一丁点甜味，过多的酸涩却留味长久。

就如同她此时摇摆不定的心情，也似她还不曾完全明朗起来的未来。

“刻莱诺，”佩塔尔忽然唤道，她上提的衣兜里只剩两颗稍大些的果子，她抓起果子揣进衣兜，“你还记得吗，你是怎样来到修道院的？”

刻莱诺并没有立刻做出回答，祂一直沉默着，佩塔尔的步伐也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她只是随口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终于，在树叶被踩后发出不间断的“啪嚓”声中，刻莱诺坦白了祂所面临的困扰:“我不记得了，我没有骗妳，我、我有很多事情想不起来，这太奇怪了……”

“是因为我吗？因为我吃了你的缘故？”

佩塔尔问的很平淡，即使是连句的追问，也不会令刻莱诺觉得有紧迫感。

这是她与刻莱诺相互陪伴的第二年，从最严谨的角度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她们两个更为紧密的联合了。

毕竟她们共生在一具身体内。当然，由佩塔尔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佩塔尔说不清楚她和刻莱诺到底处于哪个相处模式，朋友、师生、姐妹……似乎都无法很好的概括。

可毋庸置疑的是，她们很合拍，也许用拍档这个词来描述会比较好。

她尝试让自己如同誓言那般信任刻莱诺，现在她有一个疑问，她需要向她的拍档寻求一个只有祂知道的解答，仅此而已。

“不，不是，怎么可能呢！”刻莱诺拔高了声线，祂着急地反驳道，“不是妳，是一种……我有一种直觉，我并不是那么容易忘记事情的神呀，妳了解我，我记住了那么多的知识，能背出那么多的魔法咒语，我的记性非常好！”

“或者说，不该有能让神遗忘事物的魔法……”祂喃喃低语，语气中充满了对自己的怀疑。

“问题是否出在‘你不是完整的神’上面？”刻莱诺的坦白有些语无伦次，但用于证实佩塔尔的猜想已经足够了，“没错，你的记性是很好，可你确实忘记了太多东西。”

“那个狗洞，我在它的边缘感受到了黑暗魔力的气息，是你用肉块形态爬进来时造成的，所以洞口才开的那么小。你不在第一时间嚷嚷这洞的来历，证明你对它感到陌生。”

“距你爬进来直至被我吃掉后，你对自己的认知明明是‘逃犯’，可你不曾提过一星半点有关于被关押的事情。”

“如你所说，这很奇怪，刻莱诺，我会认为你的记忆是错乱的，或者说你的逃亡牵扯到的人和事，在你记忆中都是错乱的。”

佩塔尔分析着，原先她甚至不太在意刻莱诺的前言不搭后语，可是狗洞边缘的黑暗元素做不了假，那些她埋进记忆深处的疑问争先恐后地涌出。

她的头又痛了起来，按理说有烹饪魔法的修复，她不该在短暂的间隔内复发头部的疼痛，仿佛连脑神经都要阻止她继续往下想一样。

“我身为神的直觉告诉我，我的记忆一定被什么东西影响了。”

事到如今没有什么是刻莱诺羞于承认的了，祂试图回想昔兰尼的模样，回想祂抵达修道院前的历程，祂惶恐地发现祂竟完全想不起来。

是什么，是什么改变了祂的记忆，祂的认知？又是什么能够跨越人与神的界限，入侵了一位半神的精神屏障？

佩塔尔不知道，刻莱诺也不知道，可近期发生过一件让她们在意的事，一件完美涵盖了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的事——

“背后洗脑操控狂信徒的中央教廷！”两个迥异的心声在这一刻达成一致，两颗从来都不同频的心脏也跳动起相同的频率。

“我早晚会弄清楚这件事的，”刻莱诺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严肃，“我们得去调查拉德，佩塔尔，我需要妳的帮助。”

“嗯，我们一起。”佩塔尔颔首，她从裤兜里掏出一颗果子扔进嘴里，润了润因一次性说太多话而干涩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