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一下过于紧绷的精神压力。
半岁左右的幼儿已经有了大量的用品需要一起打包带走,伊佐那怕洋子见到孩子又会情绪失控,便让鹤蝶坐在旁边看着她,以便有什么情况也好稳住她。
这是洋子在她生产后第一次见到鹤蝶。对方的下巴长满了胡茬,眼下也有青黑,跟每天单独照顾女儿的伊佐那比起来也好不到那里去,想来日子也不算轻松——不论是伊佐那还是鹤蝶,从未想过怀孕和孩子给他们带来的并不是家庭的温馨,而是无尽的折磨。
当伊佐那转身进了儿童房的时候,原本呆愣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却突然动了。她猛地转过头,抓住了身边鹤蝶的手,劲儿很大,仿佛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样。抬眼看过来的瞳孔中,也不再是模糊不清的恍惚——那样明亮、光彩、熠熠生辉到让鹤蝶想起见她的第一面来。
“带我走,鹤蝶。”
“洋子……”
“我不会丢下你!我们一起,一起走!”她的话语很急切,似乎相当担心,神色也在想起什么一般暗淡了一些“抱歉,我不是不想陪你了……我只是怕,再这样下去别说救你,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她见鹤蝶的眼神动了动,结果却只是伸手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摇头:“待在这里不好吗?你就是太过焦虑了,洋子。你只是生病了,等病好了就会没事——”
“你们在聊什么?”
提着一个行李箱出来的伊佐那打断了鹤蝶的话,后者立刻便挣脱开了被洋子握住的手站了起来:“我在和洋子说她情绪崩溃不过是生病了,想叫她好好养病。”
“……嗯。”听完这样的话后,伊佐那的脸色才算好转了一些,他放下行李箱上前来拉着洋子的手臂,然后揽着她将低着头的女人带进了用隔音棉改造成乐房的次间:“我送鹤蝶他们下楼去,马上就回来。你昨天还说翻到了当年给我吹过的谱子……是叫《圣母颂》对吧?这次我用吉他跟你合,你先自己玩会儿,好吗?”
女人并没有说话,却很乖巧地坐在了乐房靠墙的那把他经常坐着弹吉他的椅子上。跟上来的鹤蝶站在门边,见对方微微侧头看了自己一眼——沉静且默然,刚才的那些浓烈情绪就好像是他的错觉般完全颓然了下去。
也就这一眼而已,对方便低下了头。鹤蝶喉咙动了动,到底什么也没说,只跟着伊佐那出去将孩子以及行李带上准备去地下停车场。
等玄关的关门声传来的瞬间,洋子才抬起了头,她非常迅速地起身,推开乐房的门冲进了伊佐那的书房里直接打开了书架,然后蹲下面对着一个有些年头的黑色保险柜。
看着那上面的密码盘,洋子只停顿了几秒便抬手流畅地输入了两套密码:离开室町家的那天,和她的生日。
保险柜应声而开,里面的东西很少,放在最底下被塑封起来保存崭新的是两人当年的婚姻届受理证明以及住民票;再往上放着一些泛黄发旧的信封,想来是在京都时自己寄给他的;甚至连那条红色的围巾和紫色的小毛巾都还干净整洁地躺在里面……可这些并没有让她犹豫一秒,洋子冷漠地扫过,抬手便拿起了放在围巾旁的那把黑色□□。
为了防止什么意外,这么多年来伊佐那出门时总会将这把□□带走,从没让她有机会拿到过……可今天他走得太匆忙,或者是有些凌乱的心思让男人没来得及细想。
当洋子发现他出门前没有进过书房后,便瞬间明白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
她拿着那把□□,沉稳、不为所动、镇狂澜如镜湖。
……
伊佐那从地下车库上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习惯在家里插瓶的洋子从不远处一家花店订的花早就放在了公寓门口的收货箱。他略微叹了口气,想起今天一直忙着各种事情,居然忘记了出门来拿,便上前抓起了那束红白粉相间,看起来热闹极了的羽叶茑萝。
打开玄关门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些过于的安静。
其实在那之后,洋子经常在家也会保持着这种静默,过去嬉笑怒骂、活泼洋溢的情形已经很少见到了。这原本应该是伊佐那已经习惯的环境,此时却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种让他头皮发麻的诡异。
他急促地呼吸了一下,然后立刻穿过客厅往左边的过道走去,远远便看见尽头那间属于他的书房门是虚掩着的。伊佐那的脚步顿了一瞬,脑子里警铃作响,几乎是机械般顺着过道往里走——
路过乐房的时候,他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拧动把手推开了门。
女人仍坐在刚才那把靠墙的椅子上,旁边落地放着的就是那把要求她选给自己的吉他。
她受伤后无法握合的左手完全垂下;另一只握着□□落在了腿上;头稍稍往后仰着靠在了椅背的顶端;双眼微睁地看着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幅结婚照。
血液和脑内组织物受到巨大贯穿力的冲击,在她身后的墙上喷溅散射,又惯性地滑落出一条条细碎纹路,仿佛从她的背脊展裂而出的羽翅上的翅脉,
轻盈的,朦胧的,脆弱的,
像是他在红尘俗世里刻意强求来的,
虚假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