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异常的安静。

愿楚甯对山林的印象还停留在许多年前，跟着奇离子闯荡的时候，那种处处被野兽围攻的应接不暇，因此现在这般宁静的景象，是她没有想到的。

在往山上爬的路程中，偶尔会遇到一两只打盹的凶兽。牠们看到愿楚甯，也只是嚎了两声就赶紧离开，应该是看出来愿楚甯比牠们强大，还是不要招惹、快逃微妙。

愿楚甯就这样顺利的向上走了好几个时辰。

过去七年，冷寒霜一直都在山下同她练剑，什么其他的地方也没去，因此愿楚甯竟也觉得这片一成不变的山林充满的挑战与乐趣，等待着她挖掘。

她不知道以自己现在这个实力，等同于外界的什么境界，毕竟她除了冷寒霜以外，已经许久没有接触到别人了。

不过她见六品以下的凶兽都不敢来招惹她，想来自己现在在外人眼中，应该已经达到六品以上的修为了。

果然跟强者一起修练就是会一日千里，这才没几年，自己已经从本来七品的实力，爬升到六品来了，进步神速。

她一步一步轻盈点地，虽并未刻意赶路，但脚程轻快，很快就抵达了半山腰，来到通天神土在山林里设立的第一个据点。

此据点还挺大的，隐藏在山林深幽之处，周围被阵法保护起来，专门提供给成功登上此处的修士用来休憩。阵法里有几十户小屋子，看起来可以居住近上百人。

愿楚甯虽然不累，但好奇里头的样子，还是进去了据点看看。

据点的防护阵法设得很稳固，愿楚甯一踏入阵法，就立刻感觉到自己与外部无数的凶兽气息隔绝开来了，俨然来到一处世外桃源。

周围许多修士三三两两的修练着，境界都有六品五阶以上，实力不俗。

那些人大致是以此处为据点，继续挑战往更高处攀爬。若是遇到的凶兽无法对付，他们就赶紧回到这个据点避难。而运气好、或是实力好的话，则再经过数百、数千次的挑战，就很有机会就能成功抵达下一个据点。

“请问一下，下一处据点大概还有多远？又大概需要到达什么样的品阶呢？”愿楚甯挑了一位正在擦剑的修士问道。

那人先是看了她几眼，反问道：“妳是新来的吗？之前好像没看过妳，恭喜妳抵达此处据点。”

愿楚甯本以为自己被冷寒霜收为亲传弟子，一定名声大噪，没想到眼前人似乎不认识她。

“敢问道友，你在此据点待了很久了吗？都没回到山下过吗？”愿楚甯客气的问。

“嗯，我在这里大概待了有七、八十年了吧，还在挑战呢！”那修士笑了一下：“咱们都很久没有见过新人了，这山不好爬吧！”

愿楚甯听到这个回答，心里算是有了些了解。原来这山真的这样难爬，成功机率如此低啊！

以那人不认识自己的事来推敲，她被冷寒霜收为亲传弟子大约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也就是说，至少这三十年间都没有其他人成功上来这个据点过。

自己算是轻轻松松就上来了，那看来自己现在实力已经在六品五阶以上了。

愿楚甯便也不再多问，谢过那位修士，就又出了阵法，继续往上爬。

她想知道自己的能耐在哪。才刚进来三十年，就可以成功挑战到第一个据点，应该算还不差吧？虽然比起冷寒霜那种随意上下山的状态还差远了就是。

外面天色暗沉了，愿楚甯依旧没有减速，持续向上攀爬，玉足轻点，便是几十米。

凡间的山，要是以她这种速度，不过数息就能登顶了。可通天神土的山好似是没有尽头的，即便愿楚甯以这种脚步上山，她仍离云雾缭绕之处相当遥远。

而且这山与当初的阶梯测试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有威压的存在，越是登高，越感觉身上扛着一股压力。

周围的凶兽也不如底下的胆小了，愿楚甯一路上来就杀了不下四、五只的凶兽，有不小的消耗。

难怪大家需要花这么长时间从一处据点抵达另一处据点，光是要一边抵抗威压，一边对付络绎不绝的凶兽，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可对愿楚甯来说，这却是最佳的磨练的环境，她既可以一边修练自己的炼体之术，一边锻炼浑沌飘渺剑法。

目前她的浑沌飘渺剑已经来到第一千八百招，为整本武技的一半的招式了。似乎是因为成功克服了最前面滞碍不前、破旧立新的难关，她现在又开始重建起自己的剑道造诣来，而且比以前来的更加稳固、磅礡。

那些扑上来撕咬的猛兽虽然灵活又恐怖，可哪里比得上她师尊冷寒霜一根手指头，在愿楚甯眼里都不过是些小角色。她挥舞着堕天重剑，越发得心应手，接连将好几头凶兽断手断脚，并将牠们的气血吸干。

这些凶兽与山下的可不同，修为趋近六品七、八阶，身体中含有的气血浓度可是低阶凶兽的数倍之高。

愿楚甯吸纳这些雄厚的血气，锁骨底下的印记就如同获得了极大的滋润，疯狂的运转着。

越往高处爬，那些品阶高的豺狼虎豹就更不把愿楚甯放眼里，纷纷把她当十全大补丹看待，对她前仆后继。没多久后，愿楚甯浑身都被血气染红，全是各种不知道什么品种野兽的血迹沾染在身上。

上山之路的阻碍明显比之前大了不少，纵使是体若盘石的愿楚甯，也开始感到有些费力劳神了。

她想到刚刚据点里的那些人，花了七、八十年还不一定成功挑战到下一个据点，自己相比之下不过是初来乍到的新人，就想这样一步登天，是否太高看自己了？

可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不但冷寒霜现在情况不明，她就算想要更了解对方的情况，也得等她爬上水镜宫再说。

另外，玉骨瑶的事情也一直卡在她心头上。

平常百都是不会这么频繁的进来通天神土开会，几十年才开一次才是常态。可愿楚甯来到的近三十年里，她就见到唐疏懿四、五次，那开会的频率不是普通的高。听起来玉骨瑶那边的事情闹得动静不小，都波及到与世无争的三大神土这边了。

愿楚甯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又再度往山上去，意志抵抗着外界侵蚀力越来越强的威压，更是以堕天重剑威吓那些想要扑上来的凶兽。

自己生命中受这么多的贵人照顾，又有神技在身，还是空前绝后的空灵根体质，她注定要比其他天骄更亮眼，能发展的空间也要更大才是。从现在起，她要把自己逼得更紧，最大幅度的让自己成长！

下定了决心的愿楚甯，挥剑更是气吞山河，她虽未彻悟自己的剑意，可剑风凌厉，势如破竹，一路上披荆斩棘，倒也在稳稳的上山中。

可因为野兽变多了，愿楚甯的脚步虽然稳当，却也缓慢了很多。经过数个日夜流转，她才带着浑身是血、疲惫不堪的身躯，踏入了第二个据点。

“道友可还安好？同路的伙伴被野兽袭击了吗？”

第二据点的修士见她摇摇欲坠的样子，纷纷担心的围了上来。大家都走过这段艰苦的路程，心心相印，颇能共感，因此都前来关心愿楚甯。

“没有同伴，我自己、自己上来的。”愿楚甯见这些人也一副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样子，反而放松下来。她只想当没没无名的人就好。

“妳独自上来的？哇，太拼命啦！要不休息好之后，跟我们组队一起上去吧，彼此多少有着照应。”那些人体贴的提议。

愿楚甯此刻很累，很想接受，但她的理智只能让她充满感激与善意的谢绝那些人的邀请。

她未来的路，不可能会有同伴相互帮忙，绝对是需要靠自己杀出一片血路。也因此，即使是在通天神土这么友善的环境，她也要铁了心选择单枪独马的行动，以磨练自己的战斗力与心性。

大约休息了一天，愿楚甯在大家佩服又担忧的眼光中，再度踏上了旅程。

老实说，从第二个据点到第三个据点，对现在的她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第二个据点的修士，已经有许多人是五品上仙的修为，甩她整整一个大境界，而他们能还未能上山，自己又有什么胜算呢？

可是，愿楚甯想到自己未来的对手，大概会遇到不少三品以上的上仙们，像是崇煌大帝那样的人。相比之下，这座山林里的凶兽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了。

一路上又是无数的砍砍杀杀，且这些高品阶的凶兽们，个个都有强大的自愈能力，愿楚甯经常一组剑法下来，都没能彻底砍死半只。

“呼……呼……”愿楚甯身上被抓出了不少伤口，热热麻麻的在刺痛着，令她挥剑的动作都有些受影响。

这浑沌飘渺剑一共有三千六百技，这么多剑招到底要做什么？她有些烦闷，但还是按部就班，耐心的依照剑法挥剑。

看啊，别人的剑法，像是屠筝的所练的寒霜剑诀，不过区区七招，就能够打遍天下，为何自己要像个傻瓜一样，花上一堆时间练这三千六百招呢？

虽然说每本武技一定都有它的存在意义，可同样的时间成本，要是花在其他的剑法上面，愿楚甯肯定早就练至大成了，哪里还会像这样不上不下的，投注了这么多年心血，仍然处在迷茫中？

不过眼下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一往直前，不要回头吧！

愿楚甯不停的挥剑，空气中热血喷溅，她的血液与凶兽的血气交融在一起，很快又被她吸纳回体内。

她在无止尽的战斗当中，彻底失去了对时间的掌控。她出剑如风，眼里只有接踵而至的强敌们，似乎天色黑了又白，白了又黑，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少日子、伤了多少凶兽，她一心一意只想着，要上山，要突破自己。

而在这重复的、无尽的打磨中，可能过了数周，甚至数月，愿楚甯才慢慢体悟出了点东西。

或许浑沌飘渺剑说的不是剑法本身，而是练剑者的心态。唯有心态保持着对浑沌的好奇，以及对飘渺迷茫的包容，才有可能克服这漫长又无望的修练过程。

她这几年便是一直处于茫然之中，对于数不完的剑术练了又练，始终无法发挥出剑术的价值。或许许多人在这段苦日子里就会放弃了，可愿楚甯比别人更执着，也对自己更有信心。

既然世间独一无二的阴阳大法她都能练成，那这成功率只有不到一成的浑沌飘渺剑，也显得亲切许多了吧！

想到浑沌飘渺剑封面上写的，成者成神，败者归虚，此意便是因为成者不只剑术上无敌，心态亦是需要进入一种难以撼动与被打击的状态，方能度过如此令人绝望的大破大立与无限漫长的三千六百技。

而败者归虚的意思，自然是人的心志反过来被这部武技击溃、搞疯，武道之心破灭，堕入虚妄。

冷寒霜说的没错，剑招并不难学，最难的当属人的意志！

意志要足够坚定，在遇到任何困难时，都能够支撑自己走下去，并且每次挥剑都能明白自己挥剑的意义，此种境界方是剑道之极！

难道，浑沌飘渺剑，重点从来都不在剑招上，而是愈要培养出最强大的剑意吗？

思及此处，愿楚甯突然像是彻悟了一样。

人人都可以有剑意，或强或弱，许多人的剑意在遇到小事时可以发挥作用，但遇到更有挑战性的问题时，便会被击溃，这就是不够坚定的意志。

而浑沌飘渺剑，有可能压根重点就不是想破坏修士本身的剑术，而是要打破本来的剑意，去创造更强大、无坚不摧的心志！

唯有孑然一身跌落谷底，再从零开始重新扎实的建立起稳定的心性，此信念方可强大如神！

原来冷寒霜早就知道了浑沌飘渺剑的意义，所以才会每天下山同自己练剑，每每都要将自己打入谷底，再逼自己站起来继续迎击，根本就不是为了要培养她的剑招，而是培养那股百折不挠的意志！

愿楚甯突然一阵鼻酸，对冷寒霜的感激、敬佩、珍惜……诸多情绪一股脑的冲上心头。

一定要上去水镜宫，说什么都要努力帮上冷寒霜，才能报答她这般恩深义重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