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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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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摇晃,鸟雀掠过冬雪消融的枝头,惊起雪水摇落。

四季变化在充斥着科技与灵光的三界似乎是最不值一提的事情,钢铁森林与熙攘众生之间喧嚷着突如其来的世事变迁,阶级之间的动荡一层接着一层,像开始了便不会息止的风暴,多年自诩优越的半仙种群,甚至有人至今仍然觉得——七年前冬,地下城坍塌那场大灾难是一场谣言。

地下城仿生人科学家何芳草嫉恨社会,掩藏数十年将十万仿生人藏入地下城,于谪觞十一年冬联合暴乱,引爆地下城致使百万死伤。

若只是凡人死伤便算了,必不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真正引起三界动荡的是,仙盟派下的调停半仙竟被暴起的凡人诛杀,原本在地下城应对仿生人叛乱的凡人们割下半仙头颅,以血为号,立名椒羊堂,向半仙阶级宣布了独立。

凡人刀淋过半仙血,以万象城为界,划下两地分治,意图与半仙平分天下。

这是活脱脱的挑衅和侮辱。

半仙阶级为此震怒,上报九重天,下组世家军,意图讨伐。然而讨伐军提案还没到达仙盟,世家之首青山谢氏先出了事。

谢氏的家主突然暴毙,全族人一夜之间失去家传阵法,根基迅速瓦解,往日登天高门的青山谢氏突然变成了整个凡间世家里最大的香饽饽,还是人人都可以咬一口的那种。

是趁机抢夺众人都虎视眈眈的谢氏遗产,还是讨伐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叛军,这个选择对于世家半仙们来说甚至都不需要权衡。于是极其戏剧化的事情发生了,凡人叛军被搁置,竟真的跟半仙以万象城分界而治了整整七年,万象城以内安宁寂静,万象城以外却沸反盈天。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谢氏就算崩灭余族也不是块好啃的肉,谢氏跟谁谁谁斗得你死我活,哪个世家跟哪方半仙势力为抢谢氏财产争破了头等事件屡见不鲜,几乎成了七年间风头最盛的笑谈。

群狼环伺的谢家垂死挣扎,贪心不足的半仙争斗不休。利益的腥风血雨下仙盟逐渐失势、濒临解散,世道失去最后可以调停的支柱,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而这一切,都跟在北部的余慎没什么关系。

至少,以前没什么太大关系。

“荒唐!”

北部,临沂议事堂。

一声暴怒从中猛地传出,余波震得堂外各种电子悬浮产品不断闪烁。

堂内,余慎气得肩膀不断抖动,指着眼前数位老态龙钟的北部长老怒道:“我、我说过……两年前被灵力仿生盯上时就说过,北部式微,碰到大事只能任人鱼肉!躲都来不及!你们倒好!!谁让你们掺进谢家浑水了!!?”

“余家小子。”有长老喊他。

余慎简直气急攻心,“喊家主!”

老人们互相看了一眼,最年长的那个站了出来。

“家主。您尚且年轻,很多事情看不明白。谢氏倒台如今波及越来越大,风云搅动,何谈独善其身?既然早晚牵扯其中,不如早日加入,如若成功,功成万世荣光。您也知道,自帝都天重——”

“帝都天重!帝都天重!”余慎打断他,“你们究竟要贪恋帝都天重到什么时候!?屁的功成万世荣!你怎么不说功败万古枯!”

“家主慎言!”

“滚滚滚!”余慎脑仁实在是疼得厉害,“灵仙!送客!”

老人们一愣,只见两个机器人从纱幔外漂浮进来,几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都失望地看了余慎一眼,便随机器人退出议事堂。

余慎坐回主位桌边,冷着脸看老人们走出门,“……倚老卖老。”

“他们刚刚说的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倒是哥,你这么失仪,北部威信大概有损。”

门外传来声音,余慎闭了闭眼,头疼道:“本来就没什么威信可言。这群人看不惯我当统领家主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刚刚哪是跟我讲道理,是给我下马威呢。先斩后奏,自己贪图谢氏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像条狗一样,别人招招手就跑去了!”

“你说话收着点。”

门外人走进来,露出一张稚嫩的脸。他穿着简单,眉眼跟余慎很有几分相似,说着便叹了口气,“万一有窃听……”

“窃听就窃听!”余慎拍案而起,“老子给他们脸了!我当少爷的时候就是个混世魔王,这几年被迫成家主脾气收着点以为我好欺负!都给我听着!外头让你们参与谢氏围剿的,是自己要被谢氏咬死了!想把北部拖下水顶黑锅,这种局都看不破!你们这群智商低下的老王八!!!”

这声怒吼掺了灵力进去,余音震荡不休。

余家老二捂着耳朵许久,直到看见旁边门框不跟着震了,才放下手,问自家兄长:“所以,你要怎么办?”

余慎喘着粗气,“能怎么办,他们以北部名义下场,我只能给他们擦屁股。”

“我知道,”余家老二很冷静,“我是说,那么多世家围着谢氏啃了整整七年也没啃干净,谢氏绝不是善茬。而且升仙台被拖了几年,现在开启在即,所有人都在盼着九重天,这种时候任何风吹草动都引人注目,你不好行动。要怎么办?”

“……”余慎沉默许久,没有回答。

自世家发觉九重天准备抛弃凡间后,就一直在拼尽全力自救,甚至到了癫狂的地步。先是参与灵力仿生,动摇自身根基,接着借此清洗血脉,屠杀杂血半仙。

北部曾经是被屠杀的对象,为了生存被迫参与进灵力仿生计划。直到七年前凡人暴起,谢氏倒台,灵力仿生计划和本是五年一度的升仙台因乱世被迫停滞,才获得了喘息的极会。

如今升仙台即将重开,通向九重天唯一的途径再次降临凡间。如果这次九重天回应凡间,那便说明凡间还有救,如果不再回应,或者,升仙台再次失落,没有任何凡间半仙进入九重天,只怕乱世也阻挡不了崩溃的凡间半仙投身灵力仿生。

式微的北部会再次面临危机,头悬屠刀。

“他今天……”余慎眼神渐深,“状况如何?”

“谁?”余家老二眼一转,“哦,你要不要去看看?说不定今天去看就醒了。”

余慎落寞地笑了一声,“一摸一样的话你都跟我说七年了。”

“我还让你不能醒就把他扔了,我们家秘密治了他七年,家底都要给他睡空了。”余家老二补充,“你今天准备采纳吗?”

余慎起身,往内院走去,声音遥遥传来,“今天再不醒就采纳。”

余家老二看了他远去的背影一会,最后轻勾嘴角摇头。

而另一边,余慎熟练绕过院墙和禁制,来到了最内部一处小院门口。春晚夜蓝,门口栽的绿树已经冒了新芽,暗红色的电子悬灯光芒笼在余慎头顶,照亮他幽微眸底。

门扉旁的验证器扫过他的指纹和瞳膜,成功后刷新了日期,两千五百七十二天。

数字落在余慎眼里,他低着眸在门口踌躇许久,才走入室内。

暖黄的灯光照射屋内陈设,纱幔在冷峭春风中交叠,微苦药香弥漫在房间各处。医疗系统正监控着房内病人状况,余慎一进来电子屏方式就陈列在眼前。他看过数据,确认没大问题后,朝煮好的药炉走去,倒了碗药端向床边。

“恢复得还算不错。”余慎开口,“也不枉我把府里最好的房间都腾给了你,自己住得都没你好,看看这雕花楠木桌,绘香梨木椅,连药炉都是上好的灵瓷。你真该给我磕头。”

无人回应。

余慎毫不在意,“我上辈子绝对是欠你的,不然怎么就这么倒霉地捡你回来做牛做马。藏着掖着给你治病,搞得外面传言我是个虚透的病秧子,北部不仅没人服我,一个两个还全来欺负我,你知道那群老家伙今天跟我说什么吗,他们居然说——”

他掀开纱幔,声音猛地一滞。

只见床上人长睫微颤,深紫的瞳与他撞上视线。

萧长宣惨白着脸,阔别多年,第一眼竟是先朝他笑,“说什么?”

余慎鼻腔骤然酸涩。

“怎么不说话?”萧长宣声音很轻,带着笑意,“是要跟你磕头吗?”

“……”余慎抿紧唇,他缓了许久,才压住了哭腔道:“我以为你死了。”

“也差不多。”

“我在魔界边界捡到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远隔百里的魔界,甚至命悬一线?”

没有回答。萧长宣乌秀眼睫垂下,压住了眼里的光,显得格外黯然。

七年的时光让余慎从活泼多情的小少爷变成沉稳的北部领事家主,也让他增长了不少眼力见。态度从来都是不言而喻的答案,余慎也怕揭了他伤疤,只好换了问题:“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

萧长宣重新与他对视。

余慎一怔,这才发现不是眼睫压住他眼里光泽,是他本身瞳中光泽就徒然暗了下去,像是受了什么打击。

他反省须臾自己的用词,犹豫地补上自己的话,“不短,整整七年,外面都变天了。”

“七……七年,”萧长宣先是不可置信,旋即了然笑起,虚弱地重复了一遍,“呵,七年……”

“到底什么情况?”余慎这下确定了,就是自己的话刺激到他了。

“你在魔界边界只捡到了我一个人,”萧长宣搓了把脸,缓缓撑起身子,拿过余慎手里都快凉掉的药,“说明另一个人比我醒得早得多,还一个人跑了七年。”

他捧着药碗,深吸了一口气,“七年里有人来看过我吗?”

余慎断然击碎他的妄想,“想什么呢,知道你在这的就我跟我弟,要有别人我们全都得死。”

“……好。”萧长宣一口闷完了药,“好啊。”

哐的一声药碗磕在床沿,萧长宣翻身便要下床,余慎连忙拦住他,“你!你干什么?!”

萧长宣话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找人——”

他刷的掉了一颗豆大的泪珠。

余慎:“……”

他试探问:“是……你相好跑了?”

萧长宣眼眶真就唰的一下红透,刚刚还雷厉风行的魔尊跌回床边,恍惚着一颗颗掉眼泪,神情里茫然里带着愤恨,愤恨里掺着伤心,总之百感交集,整个人跟碎了没两样。

昏睡了七年的人一朝苏醒,余慎原本喜出望外、想跟他说道这七年的艰辛不易跟时局变化,根本没想过会是这个魔幻的发展方向。

魔尊居然是个恋爱脑!这件事在他脑海里盘旋了三十秒,最后不可置信被他强大的接受能力一拳击飞。北部领事家主大有泰山崩于眼前的泰然自若,当即让机器人去主堂拿了果盘和瓜子,坐在萧长宣旁边吃瓜。

“他跟我说不复相见。”萧长宣面无表情,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欸,”余慎磕着瓜子,好心递了张帕子,“先别伤心,先跟说一下这个他是谁。”

“我们被溯洄卷进去,他看完了我的记忆,然后就跟我说不复相见。”萧长宣泪汪汪扯手帕。

“我猜猜,”余慎开始搜刮起记忆,“初见时你身边跟着两个半仙,是不是那个长得特别好看,银头发的那个?”

“……”

瞧这水龙头似的,看来八九不离十。

“你别这么面无表情地哭,怪吓人的。来擦擦。”余慎又好心递了张纸巾,“他为什么跟你不复——”

萧长宣泪水涟涟扫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哈口误,”余慎从善如流,“他为啥先走,是不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我不知道……”萧长宣很手足无措,“我只是最开始有点纠结,后面就改主意了,做的所有都一直是想他活下去,都是为他好,但他很生气。”

“欸,我知道了呸呸呸,”余慎吐掉瓜子壳,“根究在后面那句话。”

萧长宣:“他看起来很生气。”

余慎摇了摇手指,“不是,再前一句。”

“都为了他好。”

“对,对对对!”余大师抚掌,“为了他好!我最讨厌别人说这话了,为他好你问过他意见吗?”

“……”萧长宣整个人气压越来越低,但还是固执己见,“我没做错。”

余慎刚从议事堂来,最烦这种死不悔改的话,刚要跟萧长宣翻白眼,就看这以往不可一世的桀骜魔尊又慌了神落了泪,“但他…特别特别生气,他以往…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说不复相见这样的话。他甚至…连听我谈都不肯了……”

萧长宣手指抠出了血,“我不知道他在哪,我也不敢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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