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好好生活
临近年关，朝城上下都洋溢着一股喜气。
游子龙不满足于通讯器的小屏幕，他看起了报纸。他每天都会买一份朝城日报，像模像样地用马克笔圈出来重要节日预告，再歪歪扭扭贴到日历上。沈让懒洋洋抬起眼皮，瞧着这位乐天派的鼻祖，歪头问他。
“你喜欢过年？”
“那肯定啊！”游子龙十分笃定地给出答案。
“为什么喜欢？”
生于末世，比不了太平年间。像游子龙这种常年在野外生存的，每一日更是没什么不同，过年也好，过生日也好，老天爷并不会因此掉下一些物资来。而今沈让自己困在医疗部，日复一日的治疗，并没什么变化。再进一步说，今年朝城损失惨重，他自己更是断送了后半辈子，实在是没有什么喜迎新年的劲头。
可游子龙喜欢，他也想跟着开心一下。
游子龙思考了一会儿。
“我其也没过过很多次年，就记得小时候在抚川港，每次过年大家都很高兴，我就跟着高兴。后来上学了，过年就更高兴了！过年不用上学写作业，在家里有很多好吃的，会有很多人来家里，还会去很多别人家，爸妈也不揍我了，还给我零花钱！”
沈让被他单纯的想法逗笑了。
“今年是第一次在朝城过年！”游子龙比划，“当然要开心啦！”
沈让不知想到什么，将目光投向窗外枯槁的树，也许看向的是更远的远方。
游子龙歪着头打量，过了一会儿，又出声打破了沉默。
“我以前听说，过年就是……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生物聚在一起，庆祝自己的星球又完成了一次公转！”游子龙说，“我觉得好浪漫啊！地球又活了一岁，我也又活了一岁……虽然有时候会觉得活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未必是一件开心的事，可至少是一件很幸运、很勇敢，也很厉害的事儿。”
沈让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他将每一个字都在牙齿间中咀嚼，而后不停地在舌尖打转。仿佛已经很久没有接触到这样的词汇了，他一时间有些茫然。
甚至尝出了一些从未想过的滋味。
可这种滋味并没有徘徊太久。
他微微垂下眼睫，“抱歉，今年不能让你们小队一起过年……”
“没事儿啊——”游子龙比划着，“我们还有很多个可以一起过的年。”
沈让愣了愣，看着游子龙。可看了半晌，也没有从游子龙的脸上看出半点破绽，他只好相信这句话是真心的。可如此一来，再想到他那进行顺畅的计划，他却更觉得抱歉了。
游子龙似乎看出了沈让在想什么。他一手撑着床边，一手摸了摸沈让的侧脸，见这人没反应，索性扑在床上，一个劲往沈让怀里钻。他一边钻一边哼哼，最后把大脑袋埋在长官的怀里不出来，活脱了像撒娇的游泡芙。
沈让原本半躺着，床上桌放在身前。小火龙这么扑过来，他只好颤巍巍抬起左手虚护着小火龙的后脑勺，右手蹭了蹭，用手腕把去推床上桌。
他试了几回才把那桌子推出去。
他右手虚虚握拳，团成猫爪子似的形状，带着软趴趴的指头轻轻在小火龙后脑勺一下下安抚着。小火龙三两下踹掉鞋子，隔着被子抱住自家长官，埋着头，腾出一只手，小心翼翼把他左手捧起来，想给他揉揉又怕他疼，分明好心疼地哭丧着脸，撅着嘴，却又不敢让沈让看见自己的表情。
沈让也没问是什么事儿，就轻轻拍抚着他，一下，一下，动作很软，指尖从他软软的头发之间穿过。他微微垂着脸，目光安静地注视着在怀里闹脾气的哨兵，带着一点精神力，温温柔柔包裹着、舒缓着小火龙的情绪。
屋里开着暖空调，窗外光线正好，沈让身上嗅不到半分病气，只有干净的洗衣粉香，混着一点点独特的体味，温凉的指尖扫过小火龙的后脖子，能抚平了所有的不安。
小火龙抬起脸换了口气。
一抬头，正好对上沈让安静又关切的目光，下意识就睁圆了眼睛，在被子上拱了拱，飞快地把套头毛绒卫衣脱了，调整了一下姿势，掀开被子抱住沈让。沈让身上没力气，抱在怀里软软凉凉的，像发好的面团。
“让让，你真好。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全天下最厉害最能干的人。”
他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挑明说的是什么。可他知道沈让一定能听懂。他当然关心小大，也很遗憾小大不能与他一起过年，但他相信沈让的能力，相信沈让的判断，更相信沈让的真心。他没有自家长官那么聪明，所以他会乖乖地不添乱，在一旁无条件支持自家长官。
沈让听见，低笑了一声，抚摸他后脑勺的手挺了挺，轻轻揉了他一把。
小火龙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亮晶晶地看着沈让，沈让含笑看着他，小火龙眨眨眼睛，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大——火——龙——”
“我是大火龙——我是大火龙——”他把五个字唱成了全不在调上的儿歌，一边唱一边晃脑袋，“喜欢让让虫，喜欢让让虫——”
幼稚得要命。
沈让噗嗤一声乐出来，又揉了揉他脑袋。
小火龙原本半趴着，突然撑起身体，竖直了腰杆儿。沈让有点纳闷，下意识又揉了揉他，他于是挺得更直，紧紧闭着嘴，微微鼓着腮帮子，眼睛又大又圆，似乎还带着惊喜，紧紧盯着沈让。
沈让似乎看明白点儿什么，也不大确定自己理解对了没有，试探着伸手，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扮演成“大火龙”的小火龙憋着没说话，主动往他手底下蹭，一张大脸凑到他眼前。沈让下意识低头亲了他一口，“大火龙”突然抖了抖，两边腮帮子鼓起来充了气，鼻子和眼睛的皱着，五官全都挤在一起，一下一下地拱着放在自己头顶软绵绵的手，相当有节奏。
沈让明白过来，淡白的脸上窜上粉红，却架不住大狗的可爱攻势，手腕带动软趴趴的手指，来回在他后脑勺蹭了几下。
得到了回应的小火龙，金鱼似的，鼓起腮帮子，又凑到沈让脸前讨了几口亲亲。摸一下充一点气，亲一口充好几点气，终于腮帮子充气到了脸颊快要塞不下的地步，尔后摇头晃脑地抖了抖，从嘟着的嘴里“噗——”地喷出好长的气，模仿着憨头憨脑得趣的“大火龙”，最后心满意足舒舒服服地躺回沈让怀里。
“让让喜不喜欢大火龙？”他拽过沈让的左臂当枕头，一边找舒服的角度躺下，一边笑嘻嘻地问。
沈让憋着笑瞪他，到底没夸出来，脸皮子抖了抖，骂他，“一边去！”
“大火龙”不依不饶地往他胸前挪了挪，仰头，那意思，不得到长官的宠爱决不罢休。沈让深吸了一口气，哭笑不得，认命地服了软，“喜欢喜欢喜欢，最喜欢大火龙。”
他有点说不出口，囫囵吞枣地糊弄过去，表情却是高兴的。“大火龙”听到，先是高兴了一下，却突然抬起手，按了一下自己的鼻子，“现在我是小火龙了，让让喜不喜欢小火龙！”
“喜欢。”沈让好声好气，哄孩子似的哄他。语气倒是稳定，只是面皮到底不够厚，耳朵尖都红得滴血。
“那更喜欢大火龙还是更喜欢小火龙！”
小火龙一瞪眼。沈让差点被他的问题噎死，小孩子过家家扮演角色他是理解的，但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要把自己扮演成那玩意儿，关键是演完了，还得和自家兄弟争个宠，这都哪儿跟哪儿？！
“不行，要说。快说，你第一喜欢小火龙，第二喜欢大火龙！”
沈让白了他一眼，架不住他闹，到底还是脸色通红地缴械投降，顺着他说了，手上还下意识摸了摸他脑袋。
小火龙抬起手，把他手指捋直，覆在自己脸上，蹭了几下，闭上眼享受得不得了。
他满意地咂咂嘴，抱了抱沈让，响亮地在他脸颊上亲了好几下。脸上浮着健康的粉红，一双眼睛干干净净，黑白分明。沈让看着他这个样子，心软得一塌糊涂，那是真的一点脾气也没有。
他就这么抱了一会儿长官，经过这么一闹，两人心里那点不痛快也算是烟消云散，小火龙伸手摸了摸沈让的小肚子。
沈让正处于急性肾衰的恢复期，多尿，游子龙又对他的身体相当了解，只这么轻轻揉按两下，沈让就感觉到被子里的双腿微微一蹬。沈让轻轻哼了一声。小火龙任务完成，仰头亲了亲沈让的侧脸，顺带着就从床上爬起来，快手快脚地收拾好，抹上药油。
这次出任务回来沈让状况一直不好，直到这两天才重新有了人气儿。加之有不少公务交接出去，竟然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悠闲得多。
游子龙对此相当满意。
在他的心目中，沈让是最聪明的人，只要一切按照沈让的计划发展，他们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从来都活在当下的那个人也遐想起了未来。他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沈让的身体会越来越好，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