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的,范无咎将电话打了过来,戏谑的声音从那边响起:“还活着呢。”
“没死。”她语气依旧没有波澜,“被动防御不是办法。人类的武器对天上的东西有没有影响?”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魔法?”
“如果物理武器有用,官方对待严大人的态度也就不会这么微妙了。”
“……”
乔知遥微微皱起眉。
魔法也好,诅咒也好,真的是不可探知的吗?
“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对面人似乎干笑了两声,“天上那东西和笑千魑的属性相似。”
“属性?什么意思。”
“诅咒物总是有点不同的嘛。天上那东西擅长错乱和吞噬。错乱的本事和笑千魑一致,要是引发共鸣可不好了,就是笑千魑的力量会被骤然加剧,严罗的约束没准会失效。”
“不过说起来也奇怪,盲眼也通过吞东西增强力量,他为什么不受影响我也挺好奇。”
“……你现在才告诉我这个?”
“我也是才从笑千魑那里拿到的消息,他们诅咒物之间是能相互感应的。不是,盲眼在你旁边,他什么都不告诉你?”
……
她侧目看向阿诺,惨白的骨架发出咔咔的,茫然,困惑又些许紧张的响声。
“我不…知道。”
……
“总之我们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如果真的让笑千魑直面‘满月’,他一直很乐意临阵倒戈。”
所以范无咎叫过来的帮手作用微乎其微,她还得分心别让场面发展成同时面对‘满月’和‘笑千魑’两个灾难级诅咒的地步。
“不过也别太悲观。盲眼也是天灾级别的诅咒物。而且……没准我们会有意外的收获。”
“哦?”
“没什么。”他笑了声,“你小心点。”
放下电话,她试着向天空看去,那里依旧为盲眼的血肉笼罩,呈现一片灰暗。
他的情况说不上太好,幽暗的月光在黑雾间若隐若现,那些带有精神控制效果的光影落在他身上,照得本就惨白的骨头愈发瘆人。
只是他习惯了疼痛,也习惯了沉默,一言不发时便会让人忽略掉现在他的周围没有任何防护。
被动防守确实不是办法,先不提W市也算一线,每一天的封锁造成难以估量的巨额损失,她不知道阿诺能坚持多久,以及‘满月’是否还有入侵其他城市的目的。
地上的已经有人开始因为长时间的黑暗而濒临崩溃。
“这么大的雾霾,有没有人管了,官方是干什么吃的。”
“不会是什么气体泄露了吧。”
“这个社会怎么了,怎么就会捂嘴封号,现在连个解释都没有。”
“没救了,毁灭吧。”
还有人似乎观察到了天空的异样,拍摄用的无人机幽幽飞起,哪怕影子触手在黑雾之间迅速的拍碎了机器,摄像头还是有一瞬对向了她。
在无人机碎裂的一瞬间,她听到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我靠,果然是有人搞鬼。”
潜伏在阴影里的触手危险的屈起,指向公寓里正在上传录像的人影。
“阿诺。”
她向他摇头,及时止住一场命案。
“把血肉聚集到同州区。把我周围的部分也抽过去。”
随着她的声音,视野之内一种很奇妙的,像是喝醉了一样飘忽的感觉从地上传来,那人还未来得及点击上传,手脚一歪,便在椅子上没了意识,紧接着恍惚地,不受控制地站起身,如在做梦喃喃自语。
“对哦。她在同州等我…同州…”
被人踩了尾巴的触手逐渐平静着退回黑雾,血肉逐渐回聚,构筑了他的半边脸,阿诺讷讷地抬起头,她扯动唇角,笑了一下,正要说话时,却看见他那半边脸露出了罕见的惊恐。
按照,与此同时,天空一直保持平静的月亮忽然,细碎的光芒如破裂的碎陶瓷,从黑雾的缝隙间投入,黑雾如一张烧灼的薄纸,刹那间消失无踪。
月光的周围长出了虫豸一般的触手,淌在手上又像是很细密的发丝,那些发丝像蜘蛛网一样落到她身上,迅速将她和黑雾隔离开来。
“主上——”
在那一声慌张的呼唤后,她听到了类似钟声的悠扬乐音,意识开始混沌,她感觉自己有时候是在实验室里等待数据的自己,有时候又坐在高堂上,又有时候站在一个很高的又很黑的位置,看着脚下的星星一颗接着一颗的向下滑落。
——“终于…找到你了。”
她是谁?
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过往的声音来来回回的穿梭,嘈杂的回答在脑海里流过。
“你就是我,你就是…就是我。”
“你就是我?”
“是你…是你。”那个声音无端兴奋起来,“我们是一体的。我们不分你我。”
“那太奇怪了。”当场景归一,一切平静后,她费劲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只类似蚕茧的物质里,周围一片漆黑,便冷漠又清醒地,“我觉得你抓错了目标。”
沈在安的目标是W市的市民或者阿诺,抓她一个单纯的文职工作者实在不能提供多么有效的能源补充或者解决方案。
“一体的。”
“你叫什么?”
“一体的。”
“你是怎样把我带过来的。”
“一体的。”
“……”
显然对方没有沟通的能力,而且目前来看,比起和她聊天,吸收她对它来说更有诱惑力。
蚕茧裂开一条缝,如寂静的杀手在眨眼间弹出细腻的白色丝线,几乎是同时,背包里的血液样品自行飞出,化作血刃向前劈去。
可是预料中的腐蚀并没有发生,丝线只是迟缓了些许,随后四散开来,试图一圈一圈缠住她。
脑子传来刺痛感,与此同时,她听见自己用毫无情感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陈述着。
“吞噬…重构…满月。”
无法控制,就好像某种怪异的本能。
丝线无形中已经将她重重盘绕住,她笑了一下,金属残片随之从背包飞出,其上镀了一层危险的黑雾,三下刀光闪烁,丝线被暂时斩断。
自从上一次地下的娅娅来找她麻烦开始,乔知遥背包里就备着一堆奇怪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各种形状的金属。
她不确定刀具对于眼前的生物是否有用,但现在看来,只要她将自己变异的那部分像面包糠一样裹在外围,作用就存在。
奇怪的蚕丝和无形的念力缠绕在一起,碰撞,搅碎,稀碎的蚕丝纷飞,挠得她面颊发痒。
痒。
几乎是唯一的感觉,异化的感知能力被逐渐拉长。
她在一个巨大的光茧中。
茧子的中心,是一团发着光的,腹部长着无数只金色眼睛的…蛾子?
她甚至能逐渐能感知到对方的感知,感知到他的饥饿,欣喜…还有喜爱?
虽然很奇怪,但是对方确实对她表达了喜爱。
只是这种喜爱伴随着食欲。
和诅咒生物共感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更糟糕的是,哪怕她撤回了感知力,那种饥饿和喜爱依旧没有改变。
换句话说。
她也饿了。
视野里,外界那只半梦半醒的大蛾子睁开了它所有的复眼,金灿灿的光泽像是精神病患者错乱时的涂鸦,可莫名的,它看起来又是意外的美味。
它应该很好吃。
“…”
她扯下一段散落的蚕丝,精神力几乎不受控制地向前闯,变成触须,变成和阿诺一样的触须,和光蛾撕咬在一起。
她感觉意识被分为两部分,身体持续着吞噬的部分,而大脑依然清醒。
这也是满月的能力?
确实,类似于精神蛊惑。
还有吞噬?重构?
可它的能力不是吞噬和错乱吗?
不,不对。
那个声音,说的不是满月。
…是她。
她的能力,才是吞噬和重构。
是她在和满月共鸣。
为什么。
她不是人类吗?
……
……
…好饿。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些许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就像她逐步被强化的感知力一样奇妙,只需要动动脑子,精神就会具现成为触手。
蛾茧的味道偏甜。
…不好吃。
茧?那不是能吃的东西。
…阿诺是真的把她的嘴养刁了。
阿诺?
……
阿诺是谁?
……
他好像,也很好吃。
骤然,她拧着眉,刀刃划破肩膀,用疼痛唤回一些自我意识。
她看到了满月的全身,它约莫有七八人高,收拢翅膀在散开的蚕茧中心,金色眼球上方拳头粗的触须一起一浮,显得别人在它面前格外渺小。
…此外,还有人站在蚕茧之中。
他的下半身变成类似蜘蛛的模样,背后也长出透明的蝉翼,但是人类的上半身很容易让人辨识出他的身份。
沈在安幽幽地开口,语气困惑不解:“为什么要选她?更好的祭品明明在下方。”
“她是特别的…”
“特别吗?确实,从来没有母体在交出诅咒后还活着的。”他语气温和,对待蛾子的态度像是对待一个可爱的孩子,“当年老祖曾经想彻底清除她的意识。可是她的精神总是会重新聚拢,不知道您是否清楚原因?”
蛾子没有说话,似乎在和什么东西发生缠斗。
短暂的沉默后,满月发出一声极其尖锐的,几乎要贯穿他整个内景的尖啸。
哪怕是他召唤的满月,他能力也和对方牛马不相及,如此接近,沈在安还是感觉到了耳部和头颅强烈的不适感。
“饿…给我吃的…我饿了…快点——”
以为满月吃掉了蚕茧里的人依然不满足,沈在安忍着脾气:
“她已经把自己的诅咒交出去了。原初诅咒也早已呈现给您,当然没多少营养价值。如今泰昌大部分力量在下面的那只半咒怪物身上,吃掉他,您就不会饿了。”
“不,她是特别的,她是特别的…她有两份…她是完美的…”
“两份?完美?”
沈在安没来得及惊讶,暴虐的精神力已经缠上了他的下半身,无形的力量如咬住猎物的鳄鱼,猛的将他的下半身撕碎。
他回首去看。
原先裹在茧里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逃出生天,她双目不再带有眼白,而是一片不正常的漆黑,脸上的表情堪称淡漠,隐隐约约间,他能够看到一些和盲眼相似的触手,在她身后危险的摇摆。
她从他碎开的血肉躯体边走过。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说不上来,只是胸闷气短,四肢也无法移动。
。
他看到她弯下了腰,那些奇怪的触手在她身后似海葵摇摆。
她声音温和,却又让人感到恐惧,就仿佛那种声音来自于人类不该接受的宇宙之外。
“满月,对吗?”
蛾子又开始发出尖啸,似乎是某种喜悦痴迷,更多是一种欲望。
一种想要撕咬,猎杀,吞噬的欲望。
“来吧。”
“看看,我们谁能吃掉谁。”
之后的场景完全超出了沈在安的预料。
长着透明触须的怪物和白色的丝线纠缠在一起,不分你我,宛如在落叶中飘飞的蝴蝶,撕咬,残杀。
…错了,错了。
老祖一定搞错了什么,或许从他观测到泰昌所谓的命格那日,沈家就出了差错。
她也是怪物。
精神受纷争的余波摧残而停滞,意识开始混沌。
最后的最后,他都甚至都没意识到又有人进入内景,那个人不是他,也不是缠斗中的月蛾拉进来的。
闯入者有着和中心的怪物同源相似的力量,半张脸完好半张脸裸露白骨,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呆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他的主人发生和自己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