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媳妇上前拽着自家男人死命摇晃,“县太爷怎么没看上你?栓子?栓子那个穷要饭的怎么就被选上了?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家男人是个宝不成?”看热闹的田婶子一边挑簸箕里的小石子儿,一边把圆滚滚的豆子丢布兜里,唾了一口接着道,“我就说嘛,县太爷的眼睛是雪亮的,人家栓子是穷,但人家机灵有本事啊。”
这两破嘴媳妇儿开口闭口骂人家穷要饭的,栓子家里是穷没错,家里爹娘几年前逃荒没了,留下他一个孤儿,早些年年纪太小只能靠着村里人接济过活,但人家长大后靠家里留下的几亩地养活了自己,跟村里人的关系相处也融洽,这一次村里防流寇,需要人的时候他也是第一批主动站出来的。
王大和王二被自家婆娘这么扯着觉得丢脸,撒开腿脚往家里跑。
王家二媳妇也是如此,又哭又骂,搞得村头好大一出戏,林渔在晒谷坝都听到了。
“他们从清源县回来了?”林渔问。
铁柱子跑去亲口问了顾大盛,没在人群里看到栓子,便高兴道,“小嫂子,是栓子被选上了。”
他跟栓子年岁相仿,两家挨得也近,同龄人玩得到一起。
“小嫂子,栓子托大盛哥带话回来,说盯梢的事情他可能做不了了,跟你道个歉。”
铁柱子替小伙伴开心,但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
栓子要去县城的事情他也是一大早才知道的,挺担心的,就怕林渔会不高兴,因为栓子就是负责村口大树盯梢的人,还是林渔亲自选的。
林渔想起了那个身手灵活的小伙子,性格乐观积极,被安置在村口大树盯梢,每次她去巡视,小伙子都尽职尽责,看到她手势后会敏捷地翻下树,向她汇报周边的情况。
人虽然清瘦,但是个当斥候的好苗子。
林渔腹诽,那位清河先生,眼光不错,那些个歪瓜裂枣一个都没瞧上,就瞧上了个顾小栓子。
“嗯,很好。”林渔没去搭理村头的闹剧,收回视线,道,“村里能有人被选上是件好事。”至于村头盯梢的活儿另外再挑个合适的人去就行了。
顾小栓的名字是她主张加上去的,洪庙村需要一个跟那位清河先生牵线的人,也就是表面上要有联系,不能跟县里脱节。
虽然已经有了一个霍英在,但霍英这家伙明显是不服那位清河先生,用起来不太顺手,她需要一个能传递消息的人,这个人还要听话才行。
这件事除了栓子,村长以及霍英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情,还都以为是栓子为了那一吊钱自个儿要去的。
林渔不再想其他,伸手拉开手中弓弦,目光变得清冷,“开始练吧。”
……
清源县城,夜幕来临,今儿个因为县衙招募忙活了一天,围在县衙周边的人到了日暮才渐渐散去。
葛思业搁下笔揉着发酸的手腕从木椅上起身,借着衙门门口才挂上的灯笼看了眼旁边空空荡荡的箩筐,唏嘘,“今天可算是忙完了啊。”
手爪子都要给写断了,面前摆放的名册有一叠,全是今天一天的成果,忙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得喝。
他一边收拾着桌案上的名册一边侧过脸去问旁边的刚换上衙役服饰的兄弟,小声,“先生人呢?”
他还惦记着先生有没有喝药,午时魏大夫又过来了一趟,留下个药童专门熬药来着。
一想到先生现如今的情况,葛思业就忍不住地担忧起来,他不敢想如果先生真的治不好,他们会有什么结局?
葛思业的目光随着周边的暮色越发沉郁起来,从他们兵败后被追剿,逃了一路最终隐匿于大青山中两年不敢出,到现在进入清源县,这一路,他们死了多少个兄弟?
全是靠着兄弟们的鲜血和命搭建而出的路,这其中,先生的重要性无人可比。
若是他出个什么意外,跟在身后的这群兄弟们未来将如何?
葛思业光是想想都觉得可怕,心里也越发焦虑起来。
乱世求生本就艰难,先生不仅仅是他们的智囊,更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兄弟们悍不畏死都是因为有他在啊。
“师爷,先生在后院看你中午送过去的文书呢。”旁边的衙役小声回答,语气隐隐里夹带着一丝难掩的喜悦和激动,说话间目光还在朝周边打量,县衙周边四通八达的几条街道,哪怕现在是没人,也让他看得欣喜。
不仅是他,旁边几个弟兄也是如此,离开大青山后他们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再次入世有着恍若隔世之感的不仅仅是他们。
山中无岁月,此时他们才感觉到,哪怕是矮小的屋舍门口悬挂的一盏昏黄的灯笼,散发出来的微弱之光,都是那么的温暖。
这种温暖叫人间。
他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