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在打仗?”她才下来不久,又开始了动荡,改朝换代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
榆棉点头,“不错。”顺手理着琅玉额前碎发,刮去眼角眼泪。
“战争总是要流血的,身死异处的将士,四分五裂的肢体流散聚在忘川,他们是无法见到阎王的魂魄,故而只能在忘川上停留。”
在活着的时候,琅玉所在国家永国,敌国宁丹,两国彼时也在打仗,百姓流离失所,孩子孤零零活在世上,活了也没有活多久,在乱世怎么能够活下去呢,时间早晚罢了。
琅玉盯着忘川河中还在源源不断涌现的魂魄,他们身上还穿戴着铠甲,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有魂魄涌现于前。
榆棉告诉她,忘川河中的是现世间的两国将士,和百姓。武昌国,骅国将士此时此刻已经混合在一起,生前是不死不休的敌人,死后魂归一处,现在的他们在琅玉眼中,只有生命没有敌对,王朝更替谁又知道是对是错。
过眼瞬间,琅玉看见几个小孩和年迈的老人魂魄游荡在上,刻意避开将士。
“婆婆,人太多了,该如何是好?”
“忘川远比你眼中的大得多,容得下。”榆棉一个钩子甩出数米,一次可钩十多个魂魄,再次甩出,钩子变成了一张大网,笼罩在魂魄上,魂魄触碰,变成数个小小的光点收入金玉灯笼之中。
待河中不那么集中,留出空位,她们就继续开始打捞。
忘川之上的魂魄越来越少,也没有再涌现出来,那是战事休整,休息时间!
一个时辰后,忘川又涌现了许多魂魄,这次比之前少了很多,是进入白日化焦灼地步了吗?
“到晚上了。”榆棉说道。
琅玉望着忘川愣愣出神,紧握钩子思考着,现在的她凭借手中物方帮得上忙。
凡间也只有到晚上的时间,冥界忘川魂魄才会这么少,可明日,后日呢?这要持续多长时间。
无论多久,琅玉都无权干涉,更阻止不了战争的开始和结束。
没有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总是会接连不断的为了家国,为了亲人不惜一切。
然而,榆棉没有再继续工作,起身回到岸边,“琅玉,你回去休息,明日再过来。”
今日不需要打捞了吗,明日再打捞!
忘川河中还有很多魂魄,不用她了吗?“婆婆你呢?”
“我不需要休息,再捞捞。”
榆棉没有走,琅玉也不想走,但这么久了她确实也累了,可她还想多做一些,再多做一些。
看着忘川河上的将士魂魄已经差不多打捞完毕,还有一些是普通百姓,战争,自然死亡,总不会停歇,忘川河上总会有孤魂幽魂存在。
“婆婆,这样的场景你见过不少吧,不会难过吗?”
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虽然没有血,却还是感到害怕。“我很难受,手僵硬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得多了就释怀了,最残忍的都已经见过,这些都是命中注定,只愿来世安享太平。”
战争就是一座巨大的孤坟,鲜血是他们的勋章,背后是他们的故土,不容轻犯,一旦失败就不是一人丢掉性命,他们的家人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没有选择……
“跟我来。”
琅玉跟在身后,榆棉带着琅玉来到一处小院处,这里地处偏远和阎罗殿大不相同,有明亮的夜空,有庭前花落,有涓涓流水。
“婆婆,这里是哪里?”
“曼华院。”
“这里也是凡间人们祈愿灯最终到达的地方。”
除此之外,这里也是榆棉的住处,琅玉第一次当牵引使不能太饱和了,会累,会疲倦,以她现在的修为和幽魂打交道势必有损,榆棉这才唤她离开,带来此处。
休息一下,帮忙处理他们的愿望也是一种修为,养精蓄锐之后再往忘川做她牵引使该做的事。
忘川闲暇时,魂魄少的时候,榆棉就在这里拾起这些祈愿灯逐一观视后,可以实现的便将他们实现。
“那忘川...…”忘川不是连接人间的通道吗,曼化院也是?
河水商商,漂浮的各类纸船,花灯都有,虽不多,愿望一看就知道不好实现。
“这里的祈愿更难,问鼎九州,残害生灵,或是违逆天道,亦或是求神请君……忘川之上拾不起的愿望都会流向这里再做处理。”
“你以后住在这里,这些祈愿你需要要会,目前你不用做什么,把它们拾起来,分类规整,你只需早晨到午间做这些,剩下的时间我教你修炼仙术。”
“琅玉记下了。”
祈愿这事,琅玉做过不少,有向月老祈愿让小姐们按了幸福,有让老爷夫人福临安康,有让逝去的人来世长乐,又让仇人万劫不复......有让老天爷对身边的人厚爱一些,对天对地都许过愿,天上地下的神仙们都有知道,都过目过,那为什么还是那么苦呢?
“你在想什么?”榆棉问。
琅玉边走边瞧着它们,不时埋着头。“我在想…这些祈愿都会被知道,是真的都会实现吗?”
榆棉问:“你会让他们都实现吗?”
琅玉果断回:不会。
愿望都实现不一定都是幸事,有可能是一件麻烦,是最遭难的。
刚刚婆婆说过,问鼎九州,激起霍乱,唯恐天下不乱的愿望比比皆是,哪能让他们如愿以偿,当着这样的神仙岂不是等着天谴来临,毁了天下,毁了自己。
“诸事有他的运行轨迹,不能改变,倘若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让世间不安宁,一个碌碌无为的人想一步登天,这些都是不被允许的,有为常理,无论是我们还是天上的神君,能够做的也只是给予机会,既定的转折上看个人抉择。”
“非常之事非常之人,又不能一概而论呐,必要之时打破既定规则,交给可以做主的神君才能决定。”
“例如,那位大人…素月。”榆棉翩然站立,抬头望着一个方向。
“只有她这样的神可以把控全局,不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方可安心。”
琅玉赶紧跟上前来,“素月,我听过她的名字,牵引使与我说过。”
“你会见到的。”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神?”
“一位伟大的神,无所不能,无所无惧,但她也有无尽的奈何,神殿之上岂是无忧啊。”
“她也有不能做到的事吗?”
榆棉眼底泛忧伤,没有回答,转过身望着流水尽头。“有。”
力所不及,这位素月大人也无法随心所欲,哪怕再无所不能也有让她伤心的事,是做不到还是不能做无从知晓。
婆婆的反应她与这位大人应是相识,一个‘有’字让那个琅玉想问又不想问,她明白这样的心情,凡事做不到十全十美,那便尽善尽美。
榆棉最后带着琅玉去给她准备的房间休息,各式布置需求都和她的别无二致。
琅玉住哪对她都无差别,再差也不会比凡间再差,不会比冰冷的山谷更差。
犹记当时,她虽死心无愧,唯一遗憾的就是未能尽孝就坠崖而亡,他们找了几天在山间才找到尸体,破碎的衣裳,划破的皮肤,被雨水打湿,身体和之前重量差不了多少。
背着她的尸体回家,直到下葬才安心下来。
那一年,永国十四年,刚刚即位不久的新皇面对前帝留下的政乱,没有打压完毕的逆臣杂事就够他费心,邻国又在此时进攻,内忧外患顾及不暇。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遇上好的天气自然不会错过上山的机会,前一晚还下了一场雨,山中的谷物相继冒出,必然少不了她的光顾。
不过今日不同,她要去市集,不上上了。
“二伯,我出去了。”
“好嘞,早些时候回来。”
“好的。”
二伯打开院门,冲着远去的琅玉交代着:“记得多买一些东西回来,今日你姑姑的孩子要回来了,我随后要去山上一趟,到时候你回家来了直接在家等着。”
琅玉边走边回,“我知道了,二伯。”
琅玉走后不久,二伯收拾和院子关上院门,也是背着一个篓子去往山上。
人人都说好人有好报,可摆在眼前的种种在他们身上却没有丝毫体现,等待他们的苦难无穷无尽。
琅玉的父亲在家排第三,家中最小的弟弟,上面有一个姐姐有一个哥哥,姐姐在很久之前生了病早走的走了,她的父亲也在她三岁的时候也离开了。
现在家中就只有一个二伯在照顾她,相依为命直到现在。
二伯也因为自己家中的特殊情况畏难取亲,这也是琅玉一直担心的,二伯一定是因为要照顾她,不想拖累别人,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事。
有人给他做媒他也连连拒绝,前些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与之心好的女子,但最后也一样拒绝了。
若是没有她,二伯也许早就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热热闹闹的。
每次琅玉跟二伯提起亲事,他就转移话题时常打断她。
二伯是有想过成家立业,但他的姐姐还有弟弟都相继离去,到最后他再也没有想过。
姐姐和弟弟的死并不是偶然,这是他们家族的遗传疾病,每一个亲人活的时间都不长,早早的离了世。
他早些年间也有想过可能不是,但琅玉的父亲死的时候,他才明确原因,在医生的看病期间他自己也发现有了这样的疾病,从外表上看不出有任何的差别,但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
他不允许他这样的身体还要娶亲,从而害了别人姑娘。
一日琅玉在窗前也偷偷看见他抹了眼泪,纵使衣食不愁,也拦不住命没有了啊。
从他的言语当中也得知自己也可能有疫病,但是二伯从来不在大夫面前提及,知道了也无无用,恐她伤心,每日哄骗着喝着汤药,从未停止。
这是家族遗传,虽然环境还会活得长一些但一旦并发则一发不可收拾。
琅玉也从来没有打破平静,也没有在他面前提及,就这么蒙在鼓里,对她唯一的亲人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而这次来的客人是她的远方表亲,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突然就回来探望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