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蛇多,一伙人便沿着峡谷的边缘趟水前进。除了脚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喘气声,雨林里静得诡异。下午,峡谷转而向下,溪流凸现湍急之象,沿着溪流一直下到峡谷的底部后,峡谷的出口暴露在眼前。
峡谷外树木稀疏,黑泥沼泽遍地,大家爬上沼泽边上的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休整。
吴邪神情恍惚,他把阿宁的尸体平放在睡袋里,仿佛只愿意承认她只是睡着了。胖子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只好扭头去帮潘子搭临时敞篷。
“吴邪,喝点水吧。”灵儿拧开保温杯递给吴邪。
吴邪木然地点点头,接过水杯却没有喝水。他是在疲惫中睡过去的,胖子把他摇醒,让他把湿衣服脱下来铺在大石头上晒晒。
雨林闷热,胖子只吆喝了一声,不管不顾就把自己脱得光溜溜地缩进了睡袋里,第一个打起了呼噜,很快,潘子和吴邪也睡得很沉了。张起灵也拉着灵儿的手,疲惫得闭上了眼睛。就是铁打的,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趁着昏黄的太阳,灵儿将自己的湿衣服都脱了下来,拉开睡袋,躺在张起灵身边。张起灵浑身是伤,虽闭目,却没陷入沉睡。感受到身边那有些冰凉的身子,他侧身将她搂住想给她温暖。
“别动……”灵儿轻声在他耳边呢喃,“你受伤了……”她温热的呼吸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向下,亲吻着他身上的伤口。
张起灵平稳的呼吸一瞬变得急促,环在她肩背的手不自觉收紧,原本惨白的脸渐渐红润了许多。愈合了他所有的伤口,灵儿才放下心来,依偎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灵儿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暗下去,远处的燃料罐头还在燃烧,胖子的呼噜声不绝于耳。她伸手拿了晾在一边的衣服穿上,尽管动作很轻,张起灵还是醒了。他迅速穿上衣服,拿出风灯来把火苗点上。
灵儿在包里翻压缩饼干,张起灵突然抓住她的手,示意她别出声。灵儿正疑惑,张起灵已经提着矿灯走向阿宁。他发现阿宁的睡袋被打开了,睡袋上还有一串泥巴印子,像是什么东西爬过留下的痕迹。
“叫醒他们!”
灵儿点头,推了推一边的吴邪和潘子,二人很快醒来,三下五除二穿戴整齐,只有胖子怎么叫都叫不醒。
吴邪刚想去查看阿宁的尸体,就被张起灵抬手挡住,“只有一排印子,那东西还没走!”
灵儿蹲在胖子身边,拍了胖子几巴掌他也只是眉头皱了皱。她突然发现不对劲,天气也不热,胖子的额头却全是汗,仔细一看,胖子周围也布满了泥印子。
张起灵一把将灵儿拉起来就往后退。几人互相打了个眼神,潘子举起枪退到岩石边缘,同时监视着两个方向。吴邪打着矿灯照着阿宁那边,灵儿照着胖子的方向。张起灵抽出匕首,弯曲双腿半蹲着身子就朝胖子的方向走过去,他头也没回打了个手势,灵儿移动了一下矿灯的方向。就在一瞬间,几个影子以飞快的速度,从胖子的肩膀下冲出来,同时,阿宁那边也有了动静,一连串什么东西跳进了沼泽。
张起灵反应极快,飞速转身,追到水边,灵儿和吴邪也提着矿灯跑了过去,照了照水里,只见几条水痕迅速远去,水边泛起了涟漪。
“什么东西?”吴邪紧张地问。
张起灵脸色十分难看,闷声道:“野鸡脖子!”
灵儿担心胖子被咬,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蹲身推了下胖子,没想到这次胖子立马就醒了过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看着灵儿一脸惊恐的眼神,他喘了几口气才道:“清河,你这么看胖爷,小哥儿同意吗?胖爷我卖艺不卖身。”
听见胖子的声音,其他人也连忙转回来查看他是否受伤。见他没事,都松了口气,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胖子一边穿衣服一边道:“狗日的,这蛇还会开睡袋?”
灵儿凝重地点点头,“这种蛇报复性很强,大概是来为白天被小哥弄死的那条蛇报仇来了。”
胖子摸了摸自己脖子上蛇留下的泥痕,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刚站起来,就看着前方大叫:“那是什么?”
大家转身,就见一个浑身污泥的人,站在齐腰深的水里,犹如一个水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文锦!”
张起灵丢下话直接冲进了沼泽地里,行事风格一如既往。
灵儿并没有看清来人是谁,总之小哥跑了,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拎着矿灯撒丫子也冲了进去。身后传来了胖子他们的呼喊声,显然一干人等全追了上来。灵儿手里的矿灯晃来晃去,看着前面的小哥猛地向前想抓住泥人,泥人忽然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往沼泽深处逃了。
张起灵一看抓空了,到底不是省油的灯,一个纵身也跳进了水里,顺着水面上的波纹追了过去。
灵儿心下一横,这怎么行?身后的吴邪还来不及拉住她,她已经扎进水里跟着游过去了。胖子急得大叫,个个都忘记了水里有蛇的事情。吴邪也想跟上,却直接摔进了水里,喝了几口水后被潘子拧了起来。
“别追了,追不上了。”潘子道,“而且这沼泽深处危险重重,小哥有分寸,咱们去了,只会添乱。”
吴邪大骂,“他娘的,看那样子,可不像有分寸的。而且,清河也追过去了。”
潘子道:“那小姑娘,看着柔柔弱弱,身手比你好。”
胖子气喘吁吁,“不是?我怎么没明白,那陈文锦不是你三叔的相好吗?她跑什么?难道被我们吓着了?”
吴邪往水里吐了几口口水,“那样子,还不知道谁吓谁呢?”
潘子疑惑:“那人真的是文锦?”
吴邪和胖子对视了一眼,“小哥说的,谁知道?但他那样的人,应该不会看错。”
三个人垂头丧气地回岸上,震惊地发现,阿宁的尸体不见了!
这边,灵儿跟着游了一会儿后,发现自己完全跟不上张起灵的速度,暗自懊恼这在西沙练出来的游泳技能还是不及他的一半。
远处扑腾水的声音越来越远,很快就听不见了。四下无人,安静中透露着诡异,她忙游到浅一点的岸边去,拍了拍矿灯。那灯进了水,这会忽明忽暗,光线十分微弱。
突然,身后不知是谁,一脚将她的矿灯踢进了水里,没等她转身,又出手捂住她的嘴巴,一股浓厚的泥腥味传来,她吃了一嘴泥,使劲挣扎。
“别说话,跟我来!”
灵儿心中一惊,这声音,是文锦!她点头,泄了力气,泥人就放开了她。她捧起一汪水边抹嘴里的泥边跟着泥人上了岸。泥人走得很快,而且十分警觉周围的环境。灵儿无奈,眼下把小哥跟丢了,也不清楚泥人到底想干什么,只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泥人走到丛林深处,才转过身来,“好了,在这里说吧!”
“文锦,真的是你吗?”
灵儿看着她从头到脚全是泥,脖子下面的泥被水冲刷掉了一部分,头上只有两个眼珠子在转动。要不是她的声音,她完全没有办法辨认这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刚刚隔着二十几米的距离,小哥是如何辨认的。
“是我。”文锦此刻的声音比刚刚柔和了许多。
灵儿霎时间觉得恍如昨日,心中一阵感慨,“没想到,二十年后,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到彼此。”
文锦淡然的眼睛里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世事无常!看见你和起灵一如既往,我还挺开心的!”
灵儿悲喜交加,“文锦,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了?考古队的其他人呢?”
“他们……尸变的尸变了,死了的死了,我也快了。”文锦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灵儿心中微恸,和文锦在一起久了,依稀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味,那是,禁婆香。
文锦笑了笑,仿佛已经不在意这些遭遇,“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在这之前,能见到你们,挺好的!”
两人席地而坐,谈起了二十年前西沙海底墓的往事。
灵儿告知文锦当年是如何逃脱的。
“我在昆仑山边境遇到了武装的军队,才得以脱身。小哥不知道怎么搞的,就落入了张启山手里。所以,我一直怀疑,你说的这个它是不是张启山的人。”
文锦摇了摇头,道:“起灵的事,另有其因。”
“啊!怎么说?”
“霍玲你还记得吧?”
灵儿点头,“我在格尔木疗养院看到她了,她已经变成了禁婆。”
文锦叹了口气,“当年,是她,把起灵交给了张启山的人。”
“什么?”灵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文锦拍了拍灵儿,不紧不慢地道:“西沙这件事,背后不止一股势力。张大佛爷的人只是其中一股,我们这支考古队,就是他的人。但是,我们对上面的想法并不知情,只是奉命行事。我们被人喂下尸鳖丸后,都被带到了格尔木疗养院,醒来的时候,你和起灵都不见了,还有那个叫谢云的医生。当然,还有吴三省。我们暗中被人监视着,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你们消失的这几个人和那群监视我们的人是一伙的。”
灵儿一边回想当时的情节一边听着,没有打断文锦。
“我们从格尔木逃出来,遭到一群黑衣人的追捕,一番颠沛流离以后,发现那批人撤掉了对疗养院的监视,于是我们又重新潜到了疗养院。霍玲的身上开始出现禁婆香的时候,她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了,便将当年发生的事告诉了我。”
灵儿终于忍不住问道:“难道霍玲是它的人?”
“不是。”文锦摇头,“霍玲加入考古队,是有原因的。霍玲的姐姐,也就是霍秀秀的妈妈生病去世后,霍玲很长时间都陷入了悲痛之中,她说当时收到一些奇怪的信件,信件没有寄信地址,也没有寄信人,信件中说这世上有长生之法,还有起死回生之术。她当时年幼,受了这些信件的蛊惑,加入考古队就是为了寻找所谓的起生回死之法。信中的人说,让她找机会给队里的人喂下尸鳖丸,实验成功后就可以投入使用。她当时喂我们所有的人吃下了尸鳖丸,除了张起灵。”
灵儿有些欣喜,一直以来牵挂的事情总算有了着落,不过也不是很理解霍玲的做法。
“霍玲为什么放过了小哥?”
“你忘了当年在墓里霍玲亲起灵了?” 文锦慈祥的笑容挂在那张年轻的脸上,“霍玲喜欢起灵,所以没有对他下手。一波黑衣人将我们带出去之后,她还暗中将他放在了沙滩上。当时,张启山的部队就在西沙群岛附近,毕竟是政府的军队,那波黑衣人紧急撤退了,这才导致起灵落入了张大佛爷的手里。”
灵儿听得心中五味杂陈,落到张启山手里的小哥遭受了很多的折磨,如今想来,没有落入疗养院也算幸运。
“那霍玲她……”
文锦点头,“其实,不管霍玲有没有放走张起灵,那群人都不会放过她。她被他们强行喂下了尸鳖丸。直到她告诉我这些事,我才知道,你们也不是它的人。这几年,我们一直在排查身边所有的人,都发现不了它的痕迹。”
尘封的往事在脑海里流转,二十年后,那些真相竟然如此的戏剧化。
“那齐羽呢?齐羽怎么样了?他为什么和吴邪长得一模一样?”灵儿一心急,抓住了文锦的手。
文锦叹了口气,眼神凝重,“没有人知道。我是看到吴邪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情的。齐羽本来这一次和我一起出发来塔木坨,但是他的尸化过程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在疗养院的时候,已经出现迹象了,我们还没出青海,他已经完全尸化了,他在最后的时刻让我快走,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灵儿听得心里直颤抖,这背后还有更大的谜团,心急得将心中所有的疑问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疗养院里的那个青花瓷盘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只有一半?你们为什么要来西王母宫?”
文锦听她这么一说,显然也很吃惊,“那个瓷盘,是当年定主卓玛带我们进塔木坨的路线,我们把路线绘制了下来,定主卓玛拖人给我们绘在了上面。我这次离开疗养院的时候,它还是完整的。”
灵儿心中一紧,瞎子只花了一天不到就将另外那半瓷盘带回来了,显然他知道些什么。
“没有另外那半瓷盘,定主卓玛怎么找到路的?”文锦疑惑问道。
灵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有人……将另外那半找了回来,我当时以为这是你们故意设置的。”她越说越觉得沉重,瞎子到底知道些什么?
文锦突然严肃起来,“这就是它的手法。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