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下午的图文广告店各处都挤满了人。

姜屿夏坐在休息区喝奶茶，眺望川流不息的街面。原本上周为了男生节的筹备工作，她预约了周六下午。然而突然收到的面试通知打乱了计划，她不得已将时间推迟一天。可是周天这个时间段已经预约满了。

奶茶已经快要见底，她瞥了眼接待区，商家与客户忙忙碌碌，仍然没有人过来找她。

好困，姜屿夏打了个哈欠。

从包里抽出湿巾，上下左右擦拭了一遍桌面，她双臂交叠枕住头，闭上眼。

江林晚端着咖啡从茶水间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女孩趴在阳光铺就的桌面浅眠，脚踮在高脚凳的横栏上，腿纤细而修长，像极了一只漂亮猫咪。

他站在一米开外，透过落地窗望着远处的建筑，又不自觉分神去端详身边的女孩。

她几乎要把整张脸都埋进臂弯，只露出了额头与眉眼，这个距离江林晚能清晰看到女孩的纤长睫毛。黑色卷发从肩头垂落，陡然晃了晃。

江林晚忙收回视线。

姜屿夏其实并没有睡着，这个姿势让她有点难受。揉了揉眼，抬头四处望了望。

“江林晚？”姜屿夏不确定地问。男生侧对着她坐在几步外的沙发上，长腿交叠，正在看杂志，沉静中透露着冷漠，冷漠中透露出悠闲。

男生闻声回头，好像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专业里有些事情，过来订一些宣传横幅之类的。”姜屿夏回答，尔后转身去茶水间。

牛奶自助机前有人，姜屿夏端着马克杯在后面排队。

手机屏幕上有新邮件通知。是面试出结果了吗？她单手翻转过手机，满怀期待点了进去。

好嘛，又是广告邮件。

姜屿夏望着虚空出神，有种期待落空的难受。

身边光线暗了暗，姜屿夏偏头，见江林晚跟了过来，站在咖啡机前。

“你在这边是做什么？”姜屿夏随口问。

这种时候她其实很想独处，但对方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边。

江林晚笑：“和你一样。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在筹备男生节么？”

姜屿夏点头。

热牛奶从出口处缓缓流入马克杯，姜屿夏盯着液体表面不断上升，没有说话。

“怎么了？”江林晚察觉到不对劲，“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姜屿夏换上一副笑脸，连连摇头。

昨天下午的情景闪过脑海。

笔试中有两道大题没有思路，她最后只是草草写上能想出来的全部思维路径和公式。这种失利也影响到了接下来的面试发挥，她现在都记得当时被面试官问住时张口结舌的窘迫。

但这些都没有必要告诉江林晚。他只是这段时间才稍微熟悉起来的人，姜屿夏觉得两人的关系还远远不到可以吐露心声的地步。更何况……

她望了眼江林晚，对方眼底有隐约笑意。

如果剥离掉这抹笑，这个人的形象气质会让她想起那天在二十六教的答辩。从旁人对他的评价看来，他大概从不会有这种受挫的烦恼吧。如果无法共情，那又有什么必要让他知道呢。

“同学原来在这里！前面那个人已经结束了，来看看你的方案吧。”工作人员冲这边喊。

“好嘞，这就过来。”姜屿夏回头道。

眼前伸过来一只手，按上按钮。牛奶自助机发出一声浅浅的提示音。

姜屿夏低头，见杯里饮料已满，差一点就要溢出，忙道谢。

“小心烫。”江林晚笑。

接待厅里，隐约能听到更深处的房间传来机器运转的声音。

姜屿夏找出平板上的文档，和工作人员一一确认方案细节。

“除了横幅、易拉宝，我还想定制一套卡布灯箱。”姜屿夏把需要呈现出的场景做了详细描述，“对，类似那种小型户外音乐节，人数大概接近一百人。”

对方思考了下，报出了一个大概的价格区间。

好高。姜屿夏抱歉地笑笑，垂头在工作群里找班费的使用明细。

显然不是很充裕。

“我先定下横幅标语、海报易拉宝，灯箱先不用，我们去商定一下。”

两个月前已经收过一次班费，这时再收并不妥当。姜屿夏不想过度支出造成财务赤字，准备到一旁给其他负责人打电话讨论。

江林晚似乎是在等她，又似乎只是刚巧经过。“我也是在筹备男生节，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姜屿夏收起手机，等他的下文。

“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办？两个专业。我们可以分摊成本。”江林晚递给她手机，屏幕上是规整详细的策划表格。

姜屿夏眼睛一亮，这个提议在她看来十分具有可行性。她很心动：“我觉得可以。不过我需要和她们商量商量。”

打完电话回来，姜屿夏很雀跃：“可以的。细节我们俩今天全部敲定怎么样？”

“嗯。”

大概花了一小时半确定好了新方案的全部内容，从图文广告店出来的时候，已到了晚饭时间。

姜屿夏边走边问：“你们专业怎么让你来负责啊？”

“大家都太忙了。”江林晚笑容有些无奈。

“我也是哈哈哈。不过承担起来了就还是好好做吧，我是这么想的。”姜屿夏感同身受，又追问，“不过你来准备的话，男生节那天岂不是没有惊喜了？”

“没关系。”江林晚显得无所谓。

又习惯性熬夜到了一点，姜屿夏洗漱完爬上床，临睡前又检查了遍邮箱。

一条新邮件赫然显示在最前面。

姜屿夏睁大眼，心跳疯狂加速，视线里几行字清晰异常。

她快乐得在床上滚来滚去，被子被她扭成了麻花。

“你在干嘛？”安珞一戴着干发帽从床下走过，听到窸窣的声音。

“我过了！第一家给我发邮件了。”姜屿夏掀开床帘。

“靠！太棒了。”安珞一边擦头发边笑，“可以安心睡觉了。”

姜屿夏放下床帘，躺进被窝，像只快乐小猪，扑进梦乡。

11月12日当晚，亭影湖边人群熙攘。大学生活动中心坐落在湖畔，外观犹如一座三角钢琴。金融学与物理学两个专业的学生聚在一起，占据了广场一角以及建筑一层的露天花园。

男生节宣传标语从宿舍楼一路贴到了这里，音乐和歌声回荡在空气中。

方形立体卡布灯箱上绘制有精心设计的文字和图画，和每个男生拿到的礼物盒包装一模一样。

建筑一楼侧边有间储物室，已经办下了借用手续。姜屿夏从里面搬出饮料和小吃，给同学们挨个分发。

迎面遇到了多日未见的花孔雀。

“谢谢哈。”齐子策盛满饮料，“听林哥说你们准备了很长时间，辛苦了！”语气很自然，仿佛之前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

这样挺好的。姜屿夏笑：“大家一起筹备的，多谢肯定。”

来往的同学被吸引而来，甚至留学生也加入了。

“小齐。”齐子策回头，见江林晚拍了拍他的肩，“我有话想和你说。”

“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啊。”齐子策收拾好面前小桌板上的东西，和旁边的男生说了几句，抓起外套跟上。

两人顺着旋转楼梯上了二楼的露台，这里能眺望湖水拍岸，夜风里有淡淡的咸腥味和草木味。

“你之前是不是喜欢她？”江林晚懒散地靠在墙边。

齐子策沉默了下，然后点头。

“你是认真的么？”

“她这样的女孩，很招人喜欢的吧。你为什么觉得我不认真？”齐子策问。

“你确实是真心喜欢，也确实是见一个爱一个。”江林晚绷着脸。

齐子策突然笑了，又叹了口气，在藤条编制的沙滩椅上坐下：“可惜啊，你也看出来了吧，她对我没啥感觉。我总觉得她看起来，好像谁都不在意。”像风一样，当你伸出手，她就消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出现。

邱书仪经过亭影湖，就听见歌声以及人群偶尔爆发的喧闹。

她一眼便看到扶着小推车的姜屿夏，快步走近，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过来啦？”姜屿夏很惊喜。

邱书仪从手机里翻出学校论坛的帖子：“看，其他专业都知道你们这次和物院联合办活动。我过来找你玩儿。”

“我位置在那儿。”姜屿夏指了指靠近广场的那一小桌，“我去帮你找把折叠椅，等我过来。”

姜屿夏转头又钻进了储物室。

这个房间的高度延续了整栋建筑的设计，天花板吊高数米，一侧是整面的单向玻璃，另一侧的上方开了扇天窗，斜斜洒进月光。

就算不开灯也能看清，姜屿夏猫腰整理设备器材。提着东西正要出门，却隐约听见有人交谈，四下望了望，声源似乎在那扇天窗。

大学生活动中心五层楼设计十分精妙，高低错落有致，每层都有露台，临湖的这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层层摞起的积木。

储物室的天窗外是二楼露台，不过只高出地板约莫三十厘米。

姜屿夏辨认出了声音的主人。齐子策和江林晚？他俩偷偷摸摸说什么呢。

不过她对偷听墙角一点兴趣也没有，抬腿便走。

“那唐黎呢？”

姜屿夏停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个名字，想了想，还是溜回了墙边。

“比起我对她的喜欢，她对我的喜欢更多。所以你知道吧，这种被依赖、被信任的感觉，也蛮不错的。”齐子策的声音。他顿了顿，突然很惊讶：“不会吧，你是不是？”

“这是我的事。”江林晚的声音很冷。

“周围那么多喜欢你的女生，完全可以挑一个啊。既不麻烦，也不需要额外付出太多成本。”想象到齐子策透露出天真烂漫、纯良无辜的一双眼睛，姜屿夏拳头捏得梆硬。

“你不要打扰她了。”

“等等，你不会真的认真了吧？”齐子策的声音陡然变得正经。

江林晚笑了声，似乎带有一丝轻蔑，语气玩世不恭：“怎么会？你没有过一时上头的时候么？就算有也不会长久，更何况没有。”

他俩喜欢谁啊。

被他俩惦记上真是倒霉。

姜屿夏感觉受到了一些价值观冲击，扶额走出了储物室。

草坪上音乐流转，有留学生开始pk街舞，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果汁饮料的醇香，邱书仪和安珞一在远处向她招手。姜屿夏快步朝朋友们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