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单车停靠点空空荡荡，没有一辆车。

姜屿夏孤零零站在路灯下，看了眼腕表，叹了口气。这个时间点，自行车几乎全都蜂拥去了宿舍区，不论是体育馆、露天操场、教学楼还是食堂，都很少能看到它们的身影。

手机屏幕停留在扫码界面，她沿着回去的路走，希望碰碰运气，或许半道上能找到一两辆被漏下的车。

倒是果真让她发现了几辆车。

连续弹出“开锁失败”通知窗口后，姜屿夏锁屏，把手机扔进了包，不再抱有期待。

亭影湖边树木葱茏，月光下有秋叶飘落，仿佛花瓣悠悠旋转，一池碧水波光粼粼。学校里的几座湖风格迥异、各具特色，而亭影湖是婉约美的代表。

果然如此静谧良夜，掩在树影中的长椅上，有人在喃喃私语。

姜屿夏快步走过，拐进了一条窄道。

“同学，同学！”

姜屿夏扫视了一圈，发觉是在叫自己。声音是从后方传来的，她驻足回头。

对方是个气质清爽干净的男生，肌肉匀称的手臂从白T袖口露出，向她招手。“抱歉啊，刚才看到你经过九教。”他轻轻喘气，不好意思地笑，“我也是学生，管理学院研一在读。”

“你好，有什么事吗？”姜屿夏并不觉得对方会做出什么危险举动，但为了以防万一，往隔壁的大路走去。

“其实没什么事。同学你是哪个学院的呀？”陌生男生跟上，拉开一段得体的社交距离。

“我也是管院，大三。”姜屿夏诚实回答。

“原来是学妹。这么晚你怎么还在这边？”

已经到了较宽的道路，余光中黑暗的比例大幅减少。这条路上，灯具比之刚才的林荫小道功率高出了不少，相互之间间隔只有数米，明亮的暖光令黑暗无所遁形。

“晚上有些事情耽搁了。”

姜屿夏熟练地应付对方，心里估算着时间。大概不出半小时就能到宿舍公寓区，而在这之前，只需十分钟左右就会到达通往研究生宿舍区的岔路口。

“太晚了，我送你到宿舍楼吧。”男生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江林晚背着黑色训练包独自走在夜色中，无线蓝牙耳机末端闪着一星银色。

但耳机里并没有音乐。

他看到了前面不远处的两道背影，其中一人正是在篮球场边作别的人，他切断了正在播放的音乐。

但江林晚并不能听清两人在说什么，他不想绕开，也不想上前打招呼。

又一个十字路口，两个人停了下来。

江林晚放慢步伐，不远不近隔出一段距离，双手抄进裤子口袋，目光冷冷地盯着前面的人。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他眼前几米处的位置，仿佛触手可及。

似乎说了很久，那个陌生男生挥了挥手，往另一边走去。女孩又换了边肩膀背包，蜷曲长发缠进了肩带，正费力地拽出来。

江林晚叹了口气，从阴影中走出。

落叶在鞋底被压碎，发出一种窸窸窣窣的声响。江林晚正准备开口，却见几米外的女生突然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一一，你在哪？”姜屿夏切到电话界面，拨通了最上面那个电话。

“吃宵夜呢，水果捞。”安珞一舒舒服服窝在椅子里，“怎么啦！”

姜屿夏只觉得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加快步伐：“回来的路上。我马上到了，大概十来分钟吧，随便说说话。”

学校里很安全，但四周都是沉默的建筑群和摇曳的树影，就算只是猫或者狗，姜屿夏都开始警惕。

“下次早点回来，你看都几点了。”安珞一埋怨。

“知道了知道了，今晚遇到了些事情。”姜屿夏拐过最后一道路口，公寓区的大门前有几个人，是学生。她舒了口气。

有人追上她。

“姜屿夏，你突然走那么快干什么？”

姜屿夏看清了来人，光影将男生的五官衬得更加立体，一双眼睛深邃异常，看不出什么情绪。

“你怎么在这？”姜屿夏四处望了眼，了然，“刚才是你在我后面么？”

江林晚大方地承认。

“吓死我了，还以为遇到什么……”姜屿夏从草木皆兵的状态中解脱出来。

江林晚被她的反应逗笑了，语气没有一开始的生硬：“刚才在球场稍微等下我，也不至于吓成这样。”

“我以为是流浪狗。”姜屿夏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她准备直接带过类似半小时前在亭影湖的遭遇，这种事没必要和其他人说。

对方眼底似乎有一瞬的冷冽。

“啊不是不是，我是说，万一遇到流浪猫狗或者坏人，根本打不过，只能赶紧跑。”姜屿夏解释。

“帮你提包吧。”江林晚伸出手。

姜屿夏还没反应过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已至身侧，包带被轻轻扯下，于是赶忙道谢。

“确实沉，怎么背这么多东西。”江林晚掂了掂这个大号托特包，又轻声问：“刚才那个男生是谁啊？”

“哪个？”姜屿夏下意识问。

江林晚默不作声，瞥了眼。

“哦。”姜屿夏疑惑，“你什么时候看到我的？一直在后面怎么不叫我。”

江林晚丢过来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似乎夹杂了些埋怨和委屈：“你俩一直在聊天，我干嘛不识时务。”

“老天作证，你要是赶紧出现就好了！这样我就有理由早脱身。”姜屿夏哭丧着脸，“你都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口舌才摆脱他，保持礼貌好难啊。本来准备直接跑的，但换位思考了下，要是是我去搭讪陌生人，大概也不希望被直接拒绝。”

姜屿夏如今全身上下只有手里的手机，没了重物的束缚，开始手舞足蹈。

江林晚笑：“我看他往另一边走了。”

“对，他是研一学长，宿舍在那边。”

突然发现手机屏幕还亮着，姜屿夏给江林晚使了个眼色，忙接起道歉。

“终于想起我了。”安珞一语气懒洋洋的，“旁边是不是有个男生？我好像听到了。”

“对，江林晚。”姜屿夏匆匆看了眼身边的人，“先不说了，我到了。”

宿舍楼下没人，照明灯的白光透过钢化玻璃门，在台阶上投出一片扇形光斑。附近不远处的广场边，有几对情侣在说话。

姜屿夏回到宿舍，安珞一便凑过来，嘴角还沾着一点艳丽的火龙果肉：“我都看到了，楼下聊了那么久，你俩什么情况？”

姜屿夏一边翻看电子邮箱一边不以为意：“他话唠，我都忘了。”

她确实没放在心上，不过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探出头问：“你怎么看到了？”

安珞一扔过来一盒酸奶：“我跑电梯间窗户那儿了，楼下就你俩。”

姜屿夏满头黑线，撕开包装盒，转头继续专心致志浏览网页。“你嘴角沾上东西了，擦擦。”

一连下了好几天雨，姜屿夏按计划表执行，感觉心里踏实了很多。周三终于收到一家公司的笔面试通知，这家券商排名靠前，姜屿夏激动的心情无处安放，于是洋洋洒洒写了两页日记。

“这周日有空么？”

“嗯，这些天都不怎么忙。”蓝色旷野的头像在眼前跳动，仿佛自己的心跳。

“上次你说去香山，我刚好周末在A市有点事，周日一块儿去吧！”

“嗯好。”苏昱恒很快回复。

周五晚上的高铁站熙熙攘攘，姜屿夏在高铁上坐了半小时，便到了A市。她拖着行李箱跟着人群涌出，坐地铁去了CBD附近的酒店。

摩天大楼拔地而起，霓虹灯光与LED屏仿佛永不熄灭的火焰，不断延伸和燃烧至天际。这片区域是精密且高效运转的机械巨兽，昼夜不休，白天无数细高跟鞋与锃亮皮鞋踩过这片土地，夜晚则充斥着衣香鬓影与轻歌曼舞。

在无人看到的时候，红隼掠过大厦的第七十二层，俯冲而下又腾空而起，漂亮的羽毛在高空气流中轻颤。

但姜屿夏此时无暇去加入夜晚的欢乐，她眼前的电脑屏幕上打开了十多份文档，边看边在平板上圈点勾画。

明天上午的面试对她而言很重要，她非常想拿到这份寒假投行实习，并且正巧这个组负责的项目有关科技公司。

几小时后便至深夜，姜屿夏预感自己今晚可能只能睡几小时，有太多方面的知识内容都需要再三复习。

她从行李箱中摸出了张面膜，又用随身携带的电热水壶热了杯牛奶，一边喝一边望向窗外。

城市与夜空的边界是楼群高低错落的线条，有很亮的一排星星缀在稍高处的夜幕中。

连续几天的雨将天空洗刷得很干净。

夜空晴朗，没有雾霾，没有沙尘，没有雾气。那排星星极其明亮。

姜屿夏翻找出相机，框住远处的天空，按下快门。

明暗度、对比度、饱和度恰到好处，她喝下最后一口牛奶，对这张照片爱不释手。

她把照片上传到社交平台，随便配了个文案：“一闪一闪亮晶晶”，这条动态的时间定格在了凌晨1:32。

“喂，怎么还不睡？”安珞一发消息问。

“复习不完，很慌张。”姜屿夏揭下面膜，去盥洗室洗了脸，做好护肤。

“安啦！肯定没问题的，加油。”安珞一发过来很多表情包。

“嗯。”

社交动态的点赞和评论数字不断往上跳，姜屿夏思索了会儿，决定明天笔面试结束后再去一一回复。于是收了手机，把消息通知设置为关闭，将自己与纷繁的社交暂时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