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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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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睡梦中醒来时,蜷缩在床上的关恩浑身打了个冷战。

然后才慢慢感觉到是瓢泼雨水打在了窗户。

陡然之间惊醒,连续做了几个混乱的梦,一种恍惚的似梦似醒笼罩着她。坐起身之后,她抱着膝盖想平复仍狂跳不止的心神,但摸到脸上凉凉的。

——窗外的几点雨滴掉在了她脸颊。

关恩怔怔地望向窗外,却像是还浸在回忆中。

不知道是不是回了老宅住的原因,她少见地梦到了青春期的自己,那段她极少回味的过去。

梦太长,前面的部分她醒来后就淡忘了,只记得醒来之前的那个画面,少年欲靠近又收回的姿态。

但其实两人真正的关系进展,是在那一年的夏天,凤凰花树开得最火红艳丽的季节。

也是一个这样的雨天。

高一下的英语听说期末考,老师再三勒令要好好准备,最终成绩会计入平时的总分。但那一天,关恩早读出来上厕所,远远看见校门口站了两位很眼熟的中年男女,要往校园里走。

其中一位是每周升旗仪式都会见到的校长,而另一位……关恩见过照片,一眼认出了那是谢寅白的妈妈。

谢寅白的眼睛和她妈妈生得很像,都是一双很标致的美人眼,让人过目难忘。

而谢妈妈出现在学校的原因似乎非常明了,他们之间的唯一联系只有谢寅白本人。

但,但谢寅白那天并不在学校。

没有丝毫犹豫,关恩攥着纸巾,蹭蹭地飞速跑下楼,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

只来得及跟错愕的校长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就看向那位看起来还很年轻漂亮的女人,喘着气道:“您,您是来找谢寅白吗?”

关恩顶着校长想要劝解的目光,第一次那么勇敢地,说了很多话。十年的时间过去,她已经忘了当时说过什么,大抵是一些让对方稍等的话。

那是关恩第一次见到谢寅白的妈妈,记得她身上有很香的桂花树香气,也清楚记得她对自己提到谢寅白近况时的茫然,连他保送了也不知道,还以为马上要高考了,难怪会想在学校里见他。

而关恩没有踌躇多久,小声地向谢妈妈借电话,她自己有偷偷带手机,但在校长面前要收敛几分,何况跑回去也是需要耽误时间的。

令她意外的是,在旁边一直摆着要劝解她回去上课的姿态的校长,反倒掏出了手机递给她,见她愣住还道:“谢同学家长的手机是海外号码,拨国内不方便。”

关恩点点头,熟练地按出几个数字,打回谢宅却始终没有人接通。

三次下来,关恩肉眼可见急了起来。

谢寅白妈妈难得回国一趟,她不想他错过这一面。

更不想他妈妈白来这一趟,失望回去,然后再也没有下一次。

谢寅白妈妈见她把手机还给校长,一副欲言又止的着急模样,笑着看了看她快冒汗的额头,开口问她:“小姑娘,你和我儿子是什么关系呀?”

关恩一窘,她都忘记自我介绍了。

可是……能怎么介绍呢,还不被他本人承认的假兄妹关系吗?

关恩声音越说越小:“我,我是受他们帮助的……暂住客。”

说来说去,她和谢寅白之间也就这一层寄宿的间接关系。哪怕谢寅白那时住回了谢家,但见面次数仍然不算多。

关恩似乎是害怕被继续追问下去,无比勇敢地扭头跟校长乖乖报了自己的名字和班级学号,让他方便的话帮自己和班主任请个假,不方便的话晚点她再回来请假。又紧紧盯着女人,再三叮嘱:“阿姨,您一定一定要等他过来,可以吗?我会快点叫他出来的。”

然后就以少年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了没关紧的校门,一路冲到了马路对面。

不过跑了两三分钟,突然就下雨了,关恩没有停下,沿着路边飞奔到出租车常来的落客区,拦了一辆刚好路过的出租车。

下车时她特意多留了几十块钱,当做弄湿车坐垫的钱。

这一路上她没有想太多,第一次旷课就旷到了校长面前,还不会有补考的机会。

那些忐忑的情绪,全在冲进家里,见到谢寅白的那一刻,全都云飞雨散。

或者说,像粉色蝴蝶掠过泡沫,歘地一下,连同泡沫一起碎成灰屑,在眼中飘了好一阵,最后留下心头若有若无的痒意。

谢寅白穿着件黑色的无袖T恤和短裤,前后都画着她理解不了的图案,脖颈上挂着一条白毛巾,劲瘦而好看的肌肉线条全都一览无余,好看到她忘记遮掩目光。

他正微微侧着头,懒洋洋地用干净的毛巾单手擦拭湿发,察觉到来人时,随手把毛巾撇到另一侧,透过尚且湿润的头发掀起眼,眼眸淡淡的黑,一滴水顺着英挺的鼻梁滑进锁骨。

再衬着他高大的身形,压迫感很强。

大概是一个人在家,刚洗完头出来,被她撞了个正巧。

关恩张了张口,目光随着他另只手懒散擦头发的动作,落在他脸上。

少年洗完头发后湿淋淋的额发贴在皮肤上,清爽又柔软,完全不影响他五官的优越,反倒添了几分,她从未看到过,别人也从未窥见过的风光。

少女心动,就是一刹那。

一刹那叠一刹那,好像又看到了一只接一只的粉色蝴蝶在朝她飞来。

簌簌的颤动声音,不知道是新来的蝴蝶煽翅声,还是她的睫毛颤声,又或者是她的心跳。

事实却是,她身上雨滴掉地的声音。

“回来找谁?”谢寅白问她,嗓音发懒。

关恩红着脸转回注意力,只感觉自己的脸似乎也被淋成一通湿。

也不记得自己胡乱说了些什么,竟还引得少年轻笑一声:“逃考试啊,这么有胆量。”

“我,我请假了。”关恩脸色很红地反驳。

说完,关恩连连打了个喷嚏,又赶紧道:“快,你快点回学校,你妈妈还在那里等你。”

“心领了。”谢寅白听得很清楚,眉毛都没抖一下,依然懒洋洋的,眼神一直停在她头顶和眉眼之间,“但这位女同学,你是不是应该意识到一件事?”

关恩哆嗦着问:“…什么?”

她不知道,在眼前的少年眼里,她就是一副湿淋淋的落汤鸡模样,头发、衣服全紧贴在身上。

谢寅白放下擦拭的毛巾,眼眸的黑很淡:“你的健康比别人的事情更重要。”

见她踌躇得反复欲言又止,谢寅白挪开眼,又道:“去换衣服。”

“可是……”

谢寅白边往前走,边扯下脖子上的毛巾:“跑不了。”

这样说得好像她做了一场错事,关恩无措地罚站了几秒,她只是一直觉得他似乎很想见他妈妈一面,但好像…感觉错了。

挪动脚步回房间时,关恩差点吓了一跳,原本站着的地方被她身上滴落的雨浸出了一片小池塘。

而这一吓,头好像也开始痛起来。冲热水换衣服的时候还晕乎乎的。

但她强打精神,打开门时刚好看见谢寅白换了一身白色短袖和黑长裤,干净清爽地倚靠在她房门前。

心跳差点又是一滞。

“大哥……”关恩叫得很小声,语速飞快,“你其实可以不用等我的。我们,我们赶紧过去吧。”

她也不知道谢寅白妈妈今天会在学校等多久,时间这么紧急,她不想浪费一分一秒,说完就要跑出去帮他叫车。

但刚迈出一步,就被身后的少年扯了回来。

谢寅白轻皱着眉,低头看着她,似乎想伸手探她的额温但只是扯住她的后领,“你没量体温?”

关恩怔怔地啊了一声,气弱地回了句没有。

她一心想赶紧冲完出来,全程不过五分钟,哪里想得到其他事。

而后面的事情就超出了关恩的预想,谢寅白不容置喙地领她上了辆计程车,开往的目的地却是医院。

关恩急得不行,差点想拍车窗让司机掉头。

最后着急地拉住谢寅白拿伞的那只手腕:“阿姨还在等!”

谢寅白不咸不淡地看她:“你说过了。”

关恩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我可以自己去的。可是,可是你妈妈好不容易来一次……”

“我不想你遗憾。”

谢寅白转过头,靠着座椅看向窗外被倾盆大雨浇灌着的城市,很淡地嗯了一声。

听不出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于是关恩只能忍着发昏的脑袋,掏出家里拿出来的另一只手机,费劲地给班主任发短信请假,顺便还附多了一句她正在和谢学长去中心医院的路上。

期盼着班主任会把这个信息转达给校长,再转达给谢寅白妈妈本人。

下车后,谢寅白撑伞在她头顶,似乎一直往她那侧倾斜。

伴随一声“天,三十九度八高烧!”,关恩被送到急诊科的输液厅打针。谢寅白开了个病房给她,然后安静坐在另一边的沙发陪床,什么也没说。

关恩全程急得又看输液瓶,又看手机短信,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只得安静地偷看两眼,谢寅白低着头好像是在玩什么手机游戏,很安静。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不愿意去看自己妈妈,只能寄希望于谢寅白妈妈会来医院看他。然后又生涩十足地呼唤谢寅白为大哥,试图跟他搭话。

但有些事终成遗憾。

比如那一次,最终两人也没有在医院见到谢寅白妈妈。

又比如,那个加了草莓的红丝绒蛋糕,最后也只是自己一个人吃了。那是那几年她尝过最甜的味道,爱吃甜食的不是她。

……

关恩下床关上了窗户最后一丝缝隙,回头看到电视机停在了播放结束的操作界面,是她睡前顺手点开看过很多遍的《终结者》,放着放着不知觉就睡着了。

但醒来也才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功夫。

她走过去关掉了电视机,重新打开灯,坐在书桌前,反正睡不着了,干脆想想这两天账号要更新的选题和脚本。

但下一刻,手机“叮咚”一声,来了短信。

想也知道会是谁。

关恩却下意识先刻意屏蔽了这条短信,而是点开微信,又看了一遍她和乔一佳的聊天框。

晚上的时候她给乔一佳发消息说今晚不回去了。然后顺势把要微信的进度跟她说了一下:【向丰的微信要到了。但……他好像是同性恋,不喜欢女生,你还要嘛?】

乔一佳发了个悲愤的表情包,本来想不要了,但是想到是关恩帮她辛苦要的,还是收下了,毕竟这种消息也不确定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只是道听途说呢?再者,加微信也不代表什么,就当跟优秀校友扩列也行。

关恩被她的好心态和歪理逗笑,再看一遍仍是如此。

过了会儿,她才打开短信,但同时似乎听到了几声敲门声。

的确是谢寅白发送来的短信。

XYB:【没睡?】

愣了几秒后,关恩才察觉到敲门声不是幻听,但声音来源很低,像是膝盖处的高度传来的。

关恩有些疑惑,径直走过去开了门,就看见一只四肢着地的深色机器狗停在她面前,然后抬起了头,冒出它脸上的爱心表情,一板一眼地放低声音道:

“您好。我是小愿,您有什么愿望,可以告诉我让我帮您实现哦。”

见关恩没有回话,机器狗小愿还绕着她转了三圈:“美丽的关恩小姐,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哦!快告诉我吧!”

关恩被它可爱的神态动作逗笑,眼睛弯了一下,然后蹲下道:“你主人呢?”

谁知,机器狗小愿突然像被点中死穴一般,顿住了乱绕的脚步,心虚地往回走了一步,以一种格外类人的语气低声控诉道:

“主人说他在哄人……哄不到就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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