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措地看向司妍,司妍欣慰地抚了抚司琦琦,温声道,“上晚自习去吧,好好念书,这些事有大人操心。”
司琦琦乖乖地点头,此时许清晨已走到小院门口,感应灯亮起,昏黄灯光斑驳落在方南山身上,将少年的影子剪成细碎的段落,让人读不懂,也看不清。
“哎呀,小岛你......”司平一回头,发现余小岛还坐在餐桌上扒饭,一盘爆炒猪肺被她挑得干干净净,“要不要舅舅去......?”
“舅舅我吃饱了。”小岛不紧不慢地扯了张纸巾抹嘴,还附赠司平一个感谢微笑,她拎起书包,朝司琦琦说道,“走吧!”
“余小岛——”司琦琦突然喊住她,好奇地问道,“以后你哥是不是就住回你家了?”
小岛脚步一滞,发出一声轻笑:“没听人说嘛,他住校。”
院门口腿垮过单车的少年闻言一怔,很快又转向另一侧许清晨,淡声道:“我们走吧。”
许清晨看向院内,“等等她们俩。”
司琦琦掉过脑袋满脸疑惑地看向司平,她总觉得余小岛那句话里怨气和酸味比去她妈店里剪发的中年怨妇吐的成缸苦水还要刺鼻,还有,刚刚方南山喊阿加西什么,余生?父子俩之间这么喊是不是太生分了......?
走到小阳台时,小岛顿了一顿,忽地掉头拐进孙婆婆房间,老太太硬邦邦地坐在沙发上,一看就没在认真看电视。
小岛叉开手一把抱住孙婆婆:“外婆,你生他们的气,没生我的,对吧?”
孙婆婆没回应,她有点失神。
科学表明,拥抱可以有效缓解人类的不良情绪,被一个黏糊糊的小兽突如其来地紧紧抱住,孙婆婆绷紧的神经下意识地变得松弛,那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让她舒缓的同时又有些许慌乱。
她轻轻地抬起手,拍了拍小岛的后背:“外婆没生你的气。”
“那他们说话你不听,我说话你听吗?”小岛凑近孙婆婆的眼睛,孩子撒娇般地语气问道。
孙婆婆笑了,这什么强盗逻辑?然而她还是宠溺地点点头,“听。”
“干妈,外婆答应跟你去做手术啦!”小岛忽然大喊一声,露出计谋得逞的坏笑。
孙婆婆气得朝小岛手背用力一拍:“跟你妈一样,算计我!”
院门口传来司琦琦大声催促声:“余小岛你快一点!要迟到了!”
小岛闻言,飞快地朝老太太做个鬼脸,拔腿就窜,“外婆说话要算话哦!干妈再见!舅舅再见!”
“叮铃铃”一阵铃响,四辆单车鱼贯离开小院,驶向主道,小院又安静了下来,很快,被无声的黑暗一口吞没。
许清晨骑得最快,司琦琦紧跟其后,珍珠白色单车超过方南山时,他听见晚风里有人轻声问他:“你还记不记得说过的话?”
这是新学期以来小岛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真是微妙。
从前他们是相隔十八级台阶,说句话都得找借口的遥远隔壁班同学,每次为打个照面,两个人都费尽心机争分夺秒卡算时间,那时候,不管能同行多久,总觉得那一段路太短暂,不管分开多远,总觉得亲密无间。
而现在,他们成为了即便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不会被人说闲话的“亲兄妹”,获得了无限长的相处时间,然而,他们好像从此丧失了可以好好相处的机会。
方南山木然地蹬着自行车,混沌一片的脑海里那道提醒时长达半年的待办事项无比清晰,最后,他什么也没说。
“吱”地一声刹车急响,许清晨双腿叉地,掉头看向余小岛:“怎么了?”
“我肚子痛,想回家。”小岛猛地一提车头,掉转方向。
“你没事吧?”许清晨着急问道。
小岛头也没回,加快蹬车,“吃太多,消化不良。”
司琦琦噗哧笑出声,“你吃得是挺多,全场就你最会吃。”
余舟回到家时,发现客厅灯没开,餐厅贝母灯亮着,小岛直挺挺趴在沙发上,像一条死带鱼。
“怎么了你?”余舟坐到她身边,轻声问。
小岛翻了个面,“吃撑了。”
余舟拍拍她的脑袋,轻笑道,“别装了,我还不知道你。”
小岛诈尸一样坐了起来,苦恼地抓向鸟窝一样的头发,“爸,我接受不了。”
余舟默默低下头,十指交叉,揉了会儿指节,提出了差生教差生的建设性意见:“慢慢去习惯吧。”
“我试过了,习惯不了。”
小岛软绵绵地垂下了头,像用光所有力气,想尽所有办法最后还是举手投降的兵败者,可怜又可悲。
余舟无奈地揉了揉小岛脑袋,别人也许发现不了,可是他看得清清楚楚。
不管多难接受,小岛都在强迫自己去习惯,她能够热情地,毫无负担地喊出外婆,干妈,舅舅,但唯独对方南山,她没喊过一声“哥哥”。
“小岛啊,”余舟轻轻地叹道,“如果对你来说很难的话,他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