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萝西当然也实现了她的愿望——秘密就藏在她自己身上,只要将脚上的银鞋后跟互相碰三次,再下达命令,无论她想去哪里,银鞋都会把她送到。
故事的最后,多萝西与伙伴们说“再见”,然后让银鞋送她回家。回到草原后,她见到了思念的叔叔和婶婶,她飞奔而去,却发现,脚上只穿着一双袜子。
原来,那双能带她去到任何地方的银鞋,早已在空中疾驰的途中掉进了沙漠。从此,会魔法的鞋子连同那段和伙伴一起走过的奇妙历险,都永恒地留在了过去。
童话的结局总是得偿所愿。
盛襄却记住了那双遗失的银鞋。
岳庸白无法窥知这个童话的结局何以让盛襄露出这样的表情,只是释放出更多的信息素安抚。
气味并不是单独存在的,它总是和其他感官紧密相连,盛襄闭上眼睛,有点想哭。
对嗅觉敏感的人来说,“气如其人”一点都不夸张。比如第一次闻见奇迹是极清冽的味道,像宇宙或是深海,因为遥不可及的距离而拒绝所有访客。后来了解更多一些,才知道空旷淡漠只是前调,这支香有着越品越令人觉察出磅礴的主调。
其实,对于奇迹的信息素的形容完全是盛襄主观赋予的,就像没有文字能准确形容喵咪的叫声,所以才创造出“喵”这个拟音词。气味也会随着心境而变化,就好比现在,信息素霸道地占据了感官的高潮。
岳庸白伸手接住了那滴淌落的眼泪,好奇地点上自己的脸颊。
然后,他也有了眼泪。
眼泪是会让人变得脆弱的危险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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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庸白把盛襄身上遗留的草药洗净,舔舐身体上的伤疤,每一道疤都以同样轻柔的力度吻过。
他低头专注的样子,像林间的小动物…像白雪……盛襄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忍着痒意,将手指插进银发中。
有些伤疤的位置难以启齿,岳庸白竟埋入水中,从舔舐变成吸吮和轻咬,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浅淡的红印,燥意顺着血管往上攀升。
“不行!”盛襄叫出来,手指稍稍用力拉扯着对方的发丝企图阻止愈演愈烈的进击,可这些不痛不痒的反击难以撼动岳庸白的动作。瀑布逐渐升温,变成一锅温泉水,烧得人晕头转向。
“等等!刚起来都会有冲动,都是男的,我懂……反正我本来就欠你一次,也不是、不可以……但、但至少让我先去方便一下……”盛襄的声音越来越小。
“盛襄。”
仅仅两个音节,从他口中念出来仿佛隽永的十四行诗,一股从尾椎骨一路蔓延的酥麻如同一条引线,引爆了盛襄那并不坚定的意志力。
“不行。”他说。
盛襄难以置信地向下看了一眼,瞪大了眼睛。
——水面上和水面下是两个人吗?
“会想要标记。”岳庸白像是在说服自己,“所以不行。”
盛襄后知后觉地想起过去几个月被Beta的假性发情折磨的惨状。
在缺乏防护措施的情况下,一旦被Enigma深度标记,Beta的生理机能很有可能被改造……盛襄脑中浮现出男性Omega挺着肚子的画面,惊从心头起,悚向胆边生,心理建设“哐哐”倒塌,转身就要回岸上。
岳庸白一只手按住盛襄的肩膀,这招他之前就用过,盛襄根本动不了。
然后,盛襄从背后被整个抱住。
就好像……被雪温柔地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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飓风将他们丢弃在原始丛林,什么用得上的都没有留下。
在野外,维持身体健康是生存的第一要素,最忌吃下不干净的食物。
岳庸白懂得规避有毒的、恶臭的和腐烂的东西,但除此之外,没有忌口。只见他用修长的手指捏起一块草皮,把草铺在手心,撒上刚捏死腿还在抖的虫子。
简直像是在西餐厅里,伴着交响乐团的协奏曲,享用一块鱼子酱鹅肝。
“盛襄……”
“我不饿!”
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迫不得已吃奇怪的东西可以理解,可是,把这些食材当做美食赏鉴,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奇迹,其实我喜欢你大口吃饭的样子。”
岳庸白看了他一眼,盛襄又肯定地点头,前者再无顾忌,嘴巴一咧,露出明晃晃的牙齿,一口气吞下凉拌虫草。
盛襄看得胃不太舒服。看来人类脆弱的肠胃系统,还得由他自己来守卫。
喂饱自己的过程并不容易,光是把生水处理成可饮用的水,就忙碌了一个多小时。
盛襄先将岩石围成一圈,又捡了树枝树叶放在圈里,最后找了些小块鹅卵石洗干净放在内圈的大石头上。
钻木取火并不容易,奈何Enigma的双手快出残影,不一会儿就把火升了起来。紧接着又配齐水杯、小刀、木签等工具。
盛襄打来两杯生水,等鹅卵石烧得差不多时就把它们放进木杯,一下子就把水煮沸了。小触肢配合得力,从瀑布里卷上几条小毛鱼,用签子一串四条,也放石头上炙烤。
“干!”盛襄坐在小火堆旁,干了一杯热水。喝完咂咂嘴,装上两瓶热水带走。
看着日照的方向,他决定追随自己的直觉:“接下来,往南走吧。”
丛林中树木林立,看不到尽头。地上要么有盘根错杂的根茎,稍不留神便会被绊倒;要么是积年累月的淤泥,一脚踩下淤泥就能没过脚腕;冷不丁窜出来的蛇虫更是让这场探险充满“惊喜”。
“没事,一想到飓风冲垮了萨缪尔的军队我就平衡了。乖乖输给我们吧,臭葡萄……”盛襄幻想着萨缪尔气急败坏的样子给自己鼓劲。
意志乐观终究难以平衡体力上的消耗,走了三个小时,盛襄又来到了饥饿的临界点——不得不提前考虑到底该吞下会爆浆的昆虫,还是黏腻的两栖生物。
“背你。”岳庸白道。
盛襄拒绝道:“在离开丛林前,我们都不要再有非必要的接触了。”
从早上到现在,盛襄坚持用语言(减少说话频率)和行动(抵制亲密行为)表达抗议。
只因早上他清醒过来后,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个毫无廉耻心的实验体,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你生气了?”岳庸白问。
而盛襄根本不可能开口解释他生气的原因——
“你生气了。”岳放下这句话,再度陷入沉默。
接下来走过一片泥泞的上坡路,爬完坡盛襄累得气喘吁吁,坐在一条倒塌的树干上歇息。岳庸白用触肢够到某种生长在高处的果子,递给盛襄。
看起来是半生不熟的苹果,盛襄咬了一大口,口感平平,好在不算苦涩,当即狼吞虎咽地吃下苹果。
一路上,岳庸白在脑中排除了一系列明显错误的答案,锁定一个不那么错误的答案。
“盛襄,这是一片没有人类居住的丛林。”
“?”
“丛林里本就没有厕所。”岳庸白道,“不文明行为与你无关。为什么因为那种事哭,还要生气?”
盛襄有一百种方式占据道德上风。比如,野外解决和被迫失控虽然造成了一样的结果,但绝不是一回事,你过分了,不可以再这样玩——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支持他的观点!
然而和Enigma解释这件事,无疑比解释为什么他吃青菜却不吃同样富含纤维素的青草、吃虾却不吃同样高蛋白的虫子还要困难。
盛襄只能拿手里的苹果核发泄,抬手一掷,苹果核深深嵌入淤泥质。
就在这时,盛襄抬头看到了一棵树——
苹果树枝叶繁茂,高耸入云。
“怎么可能这么高……”
岳由地上腐烂的果子推断出这可能是一颗苹果树,但他没有见过果树,自然没有苹果树多高的概念。
盛襄立刻联想到那些巨物风滚草,在这片土地上,植物一定发生了某种畸变。
恶意病毒不感染植物是灾难之下为数不多的幸运,因为植物生长在土地里,又被动物吃掉,如果连植物都会被感染,那万物都无法幸免。
“是靠近深渊的缘故吧,”盛襄喃喃,“幸好,也就个头大一点……”
傍晚,又翻过一座山头,盛襄的体力濒临极限。
面前是一片黑森林,盛襄驻足,抱着脑袋嚎了一声。
“灾厄辛普森有个技能,叫做‘心锚’。”岳庸白说,“盛襄不遑多让。”
眼前的植物,绝不止“个头大一点”。这是一片会“呼吸”的树林,每一棵粗壮的树干都有节律地张弛着,犹如一片深入大地的漆黑的气管。
一呼,一吸,一吸,一呼……
除非回头绕远路,否则势必经过这片树林。
森林中静悄悄,鸟雀皆无,不见蚊虫。
必须在太阳下山前走出去,两人不约而同加快脚步。
可当他们又一次绕回最初打下标记的那棵树,太阳已然西沉。
就在这时,岳庸白指向斜前方的一颗树。
漆黑的树干先是裂开一条小口,乳白色的汁液从中流出,慢慢地,好像真的有东西从树缝中挤出来……
约莫五分钟后,那颗树里的“东西”就出来了大半,乳白色,质地弹韧。
盛襄迟疑道:“树……在产卵?”
这种行为像是会传染一样,不多时,周遭的树也开始“产卵”,树卵脱离树干,蠕动,舒张,束缚着那“卵”的白色粘液慢慢下坠,越拉越细,越拉越长,终于,它们接二连三地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