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思绪理顺之前,双腿已经本能地走向监狱。
本该酣睡的时间,仍枪声不断,这些天雪原里的动物恶种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都想要进入城池,仿佛是被暴风雪逼得饿极,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进攻一城美味佳肴。最快赶到的是鸟类,之后又是哺乳动物,动物恶种虽然能被火力击退,奈何一批接着一批时间不定、数量不断,枪支弹药的库存和城防士兵的精力都快要到达极限。
盛襄来到监狱,看到岳庸白肃立塔前,手里提着一只半死的野狼。
“奇迹……”盛襄闻到那空旷的味道,过载的情绪放开了些,“你怎么在外面呀?”
“盛襄,不要靠近监狱。”
“为什么?”
岳庸白没有立刻回答,盛襄就问:“是预知到了什么吗?”
“嗯。”岳庸白望着高耸的塔尖,“这是最大的危险。”
“那应该放里面的人出来躲躲。”盛襄无条件地相信了他的说辞,这是岳庸白没想过的。
“通感不是放走囚犯的理由。”岳的声音沉下去,他一向对于这项能力非常谨慎,窥视未来无异于盗取圣火上的可怕火苗,无法看到未来的全貌,或许比一无所知还要糟糕。
盛襄打量着他手里的野狼,发现这是一只恶种,岳庸白一身作战服,风尘仆仆。
“这几天你一直在城外?”
“嗯。”岳庸白注意到盛襄不同以往的低落神色,“你?”
他第一次知道,那个娇惯爱哭的人类,红着眼睛却一滴泪不掉的样子,让人如此心软。
“不太好。”盛襄嗓音又闷又翁。
岳庸白将野狼扔到监狱外墙边,觉得手脏,就间隔着两三厘米,虚虚在盛襄肩膀上拍了几下。
Geist是对痛苦这种情绪相当钝感的生物。
盛襄突然环住他紧实流畅的腰,深深吸了一口气。
盛襄自己都被这个动作吓了一跳,但发觉岳庸白并不排斥,索性继续下去。毫无征兆的分离接踵而至,一个切切实实的拥抱比什么安慰都功效显著,他或许真的需要这样一位生命力顽强的朋友。
岳庸白目光向下——盛襄的脸埋在胸前挤成一团,像个小包子。他有样学样地搂住盛襄,然后发觉人类自然而然的表达其实根本不需要学习,只需要直觉和简简单单“我想要这样做”。
他抚去落在盛襄发丝上的雪。
过了一会儿,盛襄松开他,因为他感觉到岳庸白的肌肉突然紧绷起来,于是想回头看,岳庸白却揪着人的后脖颈,像拎小猫似的,逼他抬头看自己。
盛襄睁大眼睛,蓝色的水面映入日月交辉之际的曦光。
“你要再坚定一些。”岳庸白对他说。
盛襄睫毛颤了颤,眼睛里的光点在闪烁,“现在这样,是不是很懦弱……”
“不,你很勇敢,只是你对于生存这个目标,不那么坚定。”岳庸白补充了前提,“不管你身边有没有人一起走,不管路上有多少人离开你,也不管生存是否会带来痛苦……”
盛襄茫然点头,“要活下去……”
然后转身——
刚才被岳庸白丢过去的那只野狼恶种,才过去不到五分钟,就有一半的身体陷入了灰墙。而旁边早些时候被岳庸白用做实验的动物,早已嵌入了墙体形成了狰狞的壁画。
雪原的日夜交替相比平原来快得多,随着凌晨尾巴上的月亮被云霞遮蔽,太阳隐隐露出了她的真容。
塔楼的样子逐渐变得清晰,两人的视力都很好,清晰地看到了外墙上那些魔鬼的痕迹。
人体极为扭曲地陷进墙里,有的地方镶嵌着残肢,而有的地方则露出了人脸维持在死亡瞬间的惊恐表情。
监狱高塔变成了一个无机质和有机生命的结合体,磅礴也诡谲,不像是真实的造物。
恰如但丁所绘的十三层地狱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