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亮起一条最新消息。裴时序点开名为“下雨去江里捞了个金豆豆”的群聊。裴少爷心情不好，他冻着脸，连表情包都不想发。

江00：［兄弟们，我要下海了。］

金豆豆：［1。］

菌菌你活一下：［海上注意安全。］

过了几秒，江泠昇重新措辞。

江00：［我的意思是，我做鸭了。］

金豆豆：［？6］

菌菌你活一下：［追追注意安全。］

江00：［大叔人挺不错，q大h好。］

金豆豆：［9］

菌菌你活一下：［屁屁注意安全。］

两个发小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他是江泠昇，做任何事情都很正常。很快群名变成了“下雨去海里捞了个金豆豆”。

裴时序看着群名，表情松动，嘴角扯了扯，手机在键盘上跳了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坐在他对面的迟霁垂着眸，面无表情地翻阅剧本，尽管一脸与世无争，但他还是留意了裴时序所有的表情变化。

翻阅剧本的手顿了顿，因为眼前这人突然把手机扣在腿上，气呼呼地把头扭开，化妆师把他脸掰正，裴时序的眼睛不得不落在迟霁身上。

迟霁脸上又浮现出标准假笑，眸底的冷意让裴时序觉得周身温度骤降。

“你就非得这样笑？”这话一出，工作人员的头都低了下去，生怕一抬头就见血。

这半个月，两人一见面就开呛，比裴时序和孔晧打架还恐怖。

“小裴总现在连我怎么笑都要管了吗？”迟霁语调还是温温柔柔的，但说出来的话刻薄又气人。

结局还是和之前一样，迟老师一开始口，小裴总就被堵得说不出话。

化妆师给他补完妆，裴时序捧起斗篷，起身离开，不料手机滑落在地，手机一角磕在石头上，屏幕顺着一角裂开。

屏幕朝上，迟霁无意间看见他聊天置顶上，有一个叫［宝贝］和一长串群聊名字，字眼没来得及跳进视觉，手机就被化妆师捡起来递给了他。

“谢谢。”说完他就拖着身子往前走，仿佛身边压着一圈乌云。

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内，迟霁脑海里映着备注为［宝贝］联系人。

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

他谈恋爱？该吃醋吗？我有资格吃醋吗？这是裴时序的私人社交，我没有立场过问。

他能谈恋爱也是好事，至少这样，迟霁能确认，他不喜欢自己，之前暧昧或许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裴时序并不在意……

或者说，他不想在意。

是我自作多情了吧。

迟霁胸口绕着烦闷，他捧起剧本，又一次用工作来对抗多余的情绪。

片场闷热，裴时序吹着小电扇，破烂的手机跟主人的心情一样。

稀碎。

今天他还有两场戏就杀青了。两场戏还是跟“讨厌的人“拍，拍完他还要自己打车去机场，小蒋一早就带着他的行李回了京城，帮他对接后续的工作。

裴时序觉得，自己这个艺人做得好失败。助理工资比他还高，自己累死累活赚来的钱还被冻住了，负债10万，手机坏了还修不了。

悲从中来，他只好点开［宝贝］聊天框。里面有阿姨发来的小花近照。

看看儿子，换换心情，给自己一点赚钱的动力，自己穷没事，别苦了孩子。

新录像刚看没几秒，小花就走到监控面前，嗅了嗅，一把将摄像头打进水里……黑屏。

裴时序以为是监控坏了，没想到他按一下启动键，没亮，再按，还是没亮点。

手机坏了。

“不是，就一下，你怎么这么脆啊？”

手机听不到他的吐槽，在他手上安安静静地躺尸。

身边没了电子设备，裴时序只好去巡视片场，晃悠到导演跟前。

杨珊见他来了，招招手，给他讲讲戏：“下场是你和令狐席的死前回忆，两场都是一镜到底，有一段令狐席的第一视角，都是你擅长的甜蜜温情戏份……”

其实，表演老师说过，裴时序不擅长这类戏份，这段时间觉醒的天赋或许只是针对某个人而已。

“嗯，好。”起初听得很认真，他眼珠一晃，瞥见自己“讨厌的人”和更讨厌的人在一起有说有笑。

他炸了个鼓包河豚。

迟霁！他！怎么可以！明明知道！我讨厌孔晧！还要！和他一起玩！还玩那么开心！不对我笑，就对孔晧笑，凭！什！么！

杨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便知道了这少爷没在听她讲话，“去找迟霁对对戏吧，一会儿全是你俩的对手戏。”

“好的。”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这可是杨导下发的任务，他再怎么不情愿也不能躲了吧。

“咳咳……”少爷试图用咳嗽声吸引注意力，但效果甚微，他猛吸一口气，“咳咳……咳咳咳咳……”真被呛住了。

这下迟老师没办法视若无睹了，急忙过来给他顺背，看着裴时序咳出的眼泪，怕他又想前几天那样。

迟霁转身想去找医护人员。

“咳咳……你又不…咳咳…咳，不管，管我了吗……”他拽住他的手。

迟霁整个手都被他包住，此话一出，让本就不坚定的心更加动摇了。

“我去找医生过来给你看看。”他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腕。

“我没事，就是被呛到了。”缓了口气，清了清嗓子，小裴总止住咳，眼神示意让孔晧走开。

孔晧本来还想看看这人吃瘪的狼狈样，现在看来，他多待一秒就要被gay子气息围攻了。

见他没事，迟霁放缓声音，没了刚才的紧张：“你没事我先走了。”

跟他就能好好说话，跟我就话不投机半句多！

裴时序一股气冲上头顶，不顾外人怎么看，硬拽着迟霁往房车走。

工作人员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他们这边，要是现在挣扎，传出去指定成了“裴少爷职场霸凌同事”，迟霁只好快步跟上，心里模拟了一万种对谈。

“小裴总还忍不住了吗？”

“虽然我磕，但是……迟老师看着不太情愿吧。”

“这种事情不能我们这些小人物能管的，吃吃瓜得了。”

房车门被狠狠砸上。裴时序眉眼间压着戾气。

迟霁手腕生疼，手腕要是受伤了就不好提剑，他想到这里，他的声音冷了下来，还带上一丝怒意：“放手。”

裴时序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控制好力度，眼中戾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慌乱。

他想撩开袖口，看看有没有红。迟霁没给他机会，直接抽回手，用更冷的声音说话：“有事吗？”

小裴总的怒意被他的冷言冷语浇灭。

“我……对不起……”愧疚和委屈冲击着裴时序的泪腺，明明被冷落的是自己，为什么最后道歉的也是自己……

像去年凛冬转角处偶遇时一样，迟霁想到了一万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第一万零一种可能——裴时序哭了。

热泪一颗接一颗推搡着，争先恐后地跑出眼眶，砸在地上，砸在手上，也砸在迟霁心上。

两人都没说话，眼泪越擦越多。迟霁眼底的心疼骗不了人。

裴私信拿回了点底气，鼻音很重，气息不通，嗓音有些黏，还有些倔：“为什么……为什么不理，又不理我，每次都忽冷忽热……”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很乱。他不知道裴时序为什么要因朋友落泪，他更不知道如果不是朋友，那置顶的备注怎么解释。

到底是太重感情，还是暧昧没玩够……

迟霁第一次想逃避。

见他又不说话，裴时序第一次体会无力感，面对看不清的题目，他不知道要如何找到解题方法。

一个脑袋埋入迟霁的颈窝，他找了个小时候偷学的解题思路。

“不管什么原因，我道歉。你别不理我好不好。哪有朋友，总是忽冷忽热啊……”

朋友……

迟霁心里默念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手不自觉地搭在裴时序的脖颈上，轻轻摩挲着，安抚着，心想，那就这样吧，说不定时间久了，就不喜欢了。

眼泪将两人之间的窗户纸打湿，只要任何一方轻轻用力，这层薄纸就能破损。

他们却默契地选择无视窗户纸。看不清就看不清吧，只要知道对面的人是他就行了。

“是我不好，我……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忽冷忽热。”道歉有些呆板，但却是这段时间，裴时序从他嘴里听到的，最好听的话。

“那你说说为什么突然又不理我了？”

他目光如炬，迟霁躲不开，又不知道要编什么理由来骗他，只能做个锯嘴葫芦，装死。

“不想说就不说了，那你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冷战好不好。”

“好。”迟霁看向他的目光很缱绻。对视，星火再次被点燃，他静静站着，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的心正在被岩浆吞没。

出了房车，两人找回了前段时间的腻歪劲。裴时序拿着砸坏的手机跟迟霁哭诉：“凌晨还要赶飞机，怎么办啊……现在去买一个还来得及吗？”

“你用我的吧，我还有备用机。”迟霁把手机里的卡卸下来，“密码981121。”

“生日？”裴时序接过手机，“不是921吗？”

“网上的是假的。”

看他翻出旧旧的备用机，裴时序有点不好意思拿他的主机：“要不我用备用机吧。”

“不用，这个手机我平时联系的人多。”他把卡插上，开机。

裴时序也在新设备上登录微信，新设备登录没有聊天记录，迟霁看见了置顶那刺眼的两字。

再次在心里提醒自己，他是有对象的人，要藏好自己的心思。说是不在意，但迟霁还是把话题绕到了［宝贝］上。

“谈恋爱？”裴时序震惊，“谁造的谣！”

“没谁没谁，我就不小心看到你置顶上有个……”

“你说的是小花吗？”裴时序点开［宝贝］的主页，解释道，“我给小花注册的号，让阿姨把监控录像还有照片发过来。”

说着，手机里就跳了新消息。小花穿着一身粉粉嫩嫩的小套装，头上戴着小蕾丝帽子，看见摄像头就是一巴掌。

听到这个解释，迟霁有些窃喜。庆幸他不是一边谈恋爱，一边搞暧昧的渣男，更多开心是因为，他现在还是单身。

裴时序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明朗了许多，但看他开心，自己也跟着傻乐，还以为他是见到小花心情变好了，连忙让阿姨多发点照片视频来。

两人把脑袋凑在一起，头发交缠，地上影子融为一体。

默默观察他们的工作人员又在吃瓜。

“和好了，很明显，又恩爱了。”

“刚才看小裴总拉着迟老师上车，我以为会是迟老师哭着下来，没想到啊……最后哭的是小裴总！”

“我靠，迟霁太有胆色了吧，敢太阳裴少爷。”

“也不一定吧，小情侣吵架和好哭一哭很正常啊，他们俩这体型差，我不信小裴总是下面那个。”

有人弱弱说了句：“可是……为爱做0这种事情小裴总也做得出来啊……”

众人沉默片刻，得出一个结论：小裴总他真的很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