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指的缠绕持续了一整个航班,谁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迟霁的倦意被卷起,裴时序托起半张脸,盯着窗外的云浪发呆,心中酥酥麻麻的痒意绵延不绝。
飞机落地云城,刚出机舱就能感受到了来自南边的热浪,墨镜也挡不住刺眼的光线。
裴时序撩起短袖,袖口挂在肩膀上,露出整个手臂,推着两个行李箱走在最前面。
迟霁还在醒瞌睡,木木地跟在后面,前面那人时不时回头看他跟上了没。眼前的碎发遮挡住视线,迟霁把帽子反扣过来,快步追上裴时序。
“我来吧。”迟霁伸手要去拉自己的行李箱。
“我拿就行,你帮我看一下我妆花了没?”
他细细打量一番:“没有。”
“那就成,走吧。”
并排走出机场,外面聚集了不少粉丝,尖叫声此起彼伏,众人没有逗留,朝他们挥了挥手,上了商务车。
坐在前面的河源一上车就把口罩扯下来:“天啊,这才五月,云城就这么热,七八月份不得把人烤熟啊。”
车厢内缓缓流出冷气,抚平了一些燥热,吹散了鬓角流出的汗液。裴时序拿纸按在额头上吸汗:“好想吃冰淇淋啊……”
“我也是……”迟霁也热得不想动,喘着气,把头仰靠在头枕上,汗水从脖子上划过。
车子缓缓驶向云都古镇,窗外的一切像高纯度的油画,没有云层的遮挡,阳光普照着万物,折射出来的颜色更加明艳。
主演一下车就被拉去做妆造,裴时序和迟霁今天没戏份,一人端着一盒冰淇淋在一旁看着,助理在他俩身边撑着伞,时不时叮嘱他俩补防晒。
“我们要一直待这吗?”裴时序问。
迟霁咽下一口冰淇淋,开口:“我一会儿可能要去帮他们搭几句台词。”
“那我呢?”裴时序蹲在地上,抬头看向迟霁,眼中杂糅着道不明的情绪。
“要不你去古城里逛逛?”迟霁把他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心道,手感还挺好的。
杂乱的刘海有些扎眼,裴时序眯起眼睛,思考了一下这个提议,“算了,一个人逛没意思。”
其实是想和迟霁一起逛。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迟霁逐渐摸清了他的语言逻辑,说没意思,就是想有人陪他去。
“那等我搭完词,我们一起逛逛?”他捋了捋裴时序被揉乱的头发,眼底晕染了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情。
“那好吧,陪你逛逛。”裴时序嘴上说得随意,其实已经开始悄悄查古镇攻略了。
等迟霁忙完估计可以吃晚饭了,看看云城的特色菜,辣的不要;听说云城的夜市会有民俗表演,到时候去看看;让小文发一个“是与否”的定位吧……
想着,裴时序给发小打了个电话,没几秒,电话被接通。
“哟,还想得起我啊。”
裴时序没和他废话太多:“我在云都古城,你不在这儿开了间酒吧吗?发个定位来呗。”
“你也在云城?”文雨眠声音提高了两个调。
“你也在?”
文雨眠:“你到时候走到四方街,我出来接你,导航你找不到的。”
“那行,我和我一个朋友过来。”
“朋友?”文雨眠八卦之魂燃起,“是你那个cp吗?”
“对啊,迟霁。行了,他过来了,先不说了。”
“你们这朋友关系……喂喂喂??”文雨眠话没说两句,通话就被掐断了,对着忙音吐槽道,“见色忘友!”
是与否酒吧内的音乐被老板的骂声打断,文雨眠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一位长发调酒师走过来问:“怎么了老板?”
“没事没事。”见调酒师过来,文雨眠像是见到了金子,脸上止不住地笑,“来来,你教教我这个青梅屿怎么调,还有这个……”
日头逐渐消下去,热意也被黄昏消磨,枝桠上点缀着浮金,炊烟升起,勾勒出一隅岁月,街头的行人走走停停,整个古镇都被放慢了。
“叮铃……”
风铃被推开的门晃醒,预示着客人来了。服务员拿起菜单迎了上来:“您好,请问……啊!!”
女生用菜单捂住嘴,克制自己音量:“裴时序!迟霁!”
“嘘……”迟霁用手抵住唇,压低声音,“你好啊。这里有没有包间?”
服务生知道他们不想被打扰,便把他们带到二楼偏僻的角落,“不好意思啊两位,我们没有包间,但店里基本没什么客人,你们坐这桌吧。”
“好的,谢谢。”两人一起说了谢谢,小女生更激动了,问他们要了签名,蹦蹦跳跳地去备菜。
这位置特别好,能看到半个古镇,裴时序拉着迟霁在窗台拍照,相机里自己的脸都快扭曲了,也要把迟霁放在构图中心。
拍完,裴时序翻着相册,闷闷不乐道:“我怎么那么丑啊……”
迟霁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啊?”
他可是刚出道就靠一张脸冲上热搜的人啊,迟霁现在还记得,当时剧组里的小姑娘对这个新人可是全方位地讨论,从家世背景到成长经历……他要是有事业心,现在早就混上一线了。
裴时序把手机递给他,他看了看相册里全部变形的脸,开口:“你这样拍能好看才怪,先吃饭,我一会儿给你拍。”
被哄好的小裴总听话地端起盘子好好吃饭,边吃边把觉得好吃的菜夹给迟霁。
“多吃点肉,还有这个……”
裴时序食欲好,饭量大,迟霁看他吃饭总能多塞两口。实在吃不下的,裴时序也会很自然地接过,保证做到光盘行动。
饭饱,酒还没足。迟霁给裴时序拍了几张帅照后才去结账。出了饭馆,两人往四方街走,去找“是与否”酒吧。
他们顺着人流走,没有人在意他们是谁,两人享受这独属于二人的世界。
“是与否?好有意思的名字。之前看过的一本书,里面有篇文章叫《是与否之间》。”迟霁听到这个店名,随口一提。
没想到裴时序也是知道:“加缪的《反与正》?”
“你知道?”
“嗯。文雨眠所有酒吧都跟加缪有关。”
“他很喜欢吗?”
“他说,单纯为了装b。”裴时序没给发小留面子,直接抖出真相。
文雨眠还不知道自己又被发小拆穿了,端起一身文艺范,在路口接他们。
见到迟霁的一瞬间,文雨眠总算知道为什么自个发小——平时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会对迟霁另眼相待了。
文雨眠第一次想用“明月松间照”形容一个人。
他的漂亮很独特,像月光洒入山间,柔和中带着触不可及的清冷,可他眼尾总是捎着笑意,让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情绪。
“你好啊。”迟霁看他愣愣的,主动打招呼,“我叫迟霁。”
文雨眠的第二想法,裴时序你小子吃太好了。
“你好你好,我是文雨眠!来来来,我给你留好位置了。”文雨眠挤开裴时序,挽着迟霁往里走。
被冷落的裴时序也跟了进去,落座后,他挤开发小,贴着迟霁。
老板不爱宣传,所以店里基本没什么人,只有三两个回头客。迟霁也渐渐放松下来,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撑着下巴,目光落在拨弄琴弦的人的身上。
裴时序灌了半杯调酒,酒精放松了神经,跑去台上扛了把吉他过来,说什么都要给迟霁来一段。
指尖轻扫琴弦,嘴里哼着调调,酒精催动着和弦,嗓音被暧昧浸染。
“I found love in the loneliest city on earth.”
我曾在这地球上最孤独的城市找到了真爱。
“Where people hurt people so they don't feel hurt.”
就在这个人们互相伤害以避免被伤害的地方。①
……
音符在耳边缱绻,视线碰撞出的情愫攀上心头,他的歌声逐渐模糊,迟霁有些眼热,酒精麻痹了其他感官,他数着自己的心跳。
心率过快了……
一曲作罢,裴时序按住震动的琴弦,却怎么也按住胸口传来的声音。
灯光,温度,交错的视线,一切都在引诱着他,他轻轻拨开挡住迟霁眉眼的发丝,手指沿着眉毛的弧度游走。
“好听吗?”最后一刻,理智唤回游离在迟霁眉间的手,仿佛刚才的动作没有出现。
迟霁点点头,同样也收回散在他身上的目光:“好听。”
杯里的酒见底了,随着酒精的摄入,环境的嘈杂,两人的交谈变成耳鬓厮磨。
“你……”
鼓点骤起,贝斯声盖过人声,迟霁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转头看向他的瞬间,他没来得及撤退,被酒精浸泡过的唇蹭到了裴时序的侧脸,鼻尖碰着鼻尖。
这个距离之前从未到达过,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半晌,裴时序往后退了退,眨眼的频率变高,撑着沙发的手臂上青筋凸起,他清了清嗓子:“我……我去,去上个卫生间。”
他几乎是逃离座位,裴时序猛地关上的门,似乎只要他关得够快,羞怯就追不上他。他背靠门板,顺着木板滑下,佝偻起背,手蹭了蹭脸上残留的湿意,呼吸急促。
裴时序用手臂遮住半张脸,看着镜子里自己肌肤潮红,眼神难以聚焦。
我这是……害羞了?
卫生间里的人往自己脸上扑了七八次凉水,试图洗掉脸上的红。
在他洗脸的时间里,迟霁陆陆续续抽了三支烟,尼古丁让他理智回笼。
我到底在做什么?不能再这样了……
迟霁按灭烟头的火星,心中燃气的一缕旖旎悸动也随之熄灭。
两人出了是与否,关上门,把暧昧隔绝在酒吧里。微醺被风吹散,他们走在路灯下,影子分得很开,没有像之前一样融在一起。
“时序,我们只是朋友吗?”
“你希望是吗?”
“我之前没有朋友,我希望我们一直是。”
这明明是裴时序一开始,最希望的结果——只是朋友。可当他听到这个结果时,并没有开心起来,心脏摇摇欲坠。
“那就一直是朋友。”说完这句,裴时序一路都没有再说话,低情绪快把他淹没了。
什么意思嘛……撩拨我那么多次,到头来一句“朋友”拉开距离,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讨厌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