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境。
洞穴深处升起的突兀岩层上跪坐着一个人,她被两边灵力幻化的“藤条”吊起上半身,脚边是一剑,剑身如墨,在洞内曜石的映射下却隐有星光闪烁。
洞外是郁葱的平地,兴许还有些树木,但她看不见。
五感还尚未恢复完全,只得用灵识探勘。她牵出一缕微弱的“丝线”,汇入洞外。
“咕唧。”
很快,那些树灵被她释放的灵力吸引了过来,在空中绕着那条轨迹跳跃旋转,时而拉成长条,又时而团成一个球。
“帮我...我把我的剑拿过来。”干裂的嘴唇溢出些鲜血,声音是嘶哑虚弱的,或许还有些变调。
得到馈赠的树灵十分听话地就向角落那柄玄剑涌了过去,却又在碰到那剑的前一瞬撤了回来。
玄剑忽然发出细微的嗡鸣,剑身萦绕着的力量愈发浓烈了,似乎因为树灵的到来兴奋了不少。
“咕唧!”
玄羽叹了口气,只能又艰难地从丹田处抽出一缕,包裹住剑身。
“好了,出去吧。”
洞内忽然涌起的可怕力量浓烈得几乎要让她以为自己溺在水中,不过这一次,她感受到自己的气场与这柄剑前所未有的契合。
那力量仿佛将她洗涤了一遍,但她感觉...身体里好似少了什么。
"无情道斩尘缘、断因果,所涉业障少,因此天劫威力不过寻常三五之数,修为突破也较快。自古以来,大世将至,群妖并起,劫运相生,那化神妖孽绝不会是最后一个。你别无选择。"
玄羽看向手中仍在兴奋的玄剑,勾了勾唇角。
-
自那化神妖孽出世以后,整个仙门便如一张绷紧的弓弦,上上下下严阵以待。
可那妖自那日之后便销声匿迹了般,出奇的安分。
渐渐地,有的人开始猜测那妖是否没扛过那道雷劫,就此陨落了。
可懂得未雨绸缪的仙门,自然不会就此作罢。
古城最近十分热闹,因为来了一位稀客——玄剑阁前阁主,宫枸。
狸花去看过几回,每次不是在琴棋书画就是在练剑打坐,悠哉得很。
于是楚氏又骂骂咧咧起来,十分不爽。
狐狸无精打采地趴在湖边,晃晃悠甩着长尾。长尾那儿有一只尚不足月的幼猫,狸花不知道从哪捡来的,跟着尾巴的摆动一惊一乍的。
“他们又去找师尊做什么?”狸花蹙了蹙眉。
“还能做什么?那些修士都找到门上了,我们总不能什么也不做,缩在这林子里吧?”狐狸愤愤道。
“他们?”
“嗯,新来了一群,好像要长待。”
狸花猛地诈起:“什么!?”
狐狸也跟着起了身,停摆的绒尾被幼猫抱住。
“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日。”
狸花心道不好。
这段时间狸花对除修炼之外的事一直很难打起精神来,前几日境界到了元婴后期,更是连修炼也不用管了,竟疏忽了古城那边的情况。
“小花,我们走。”狸花抱起她。
“去哪?”狐狸紧跟上。
“把师尊叫回来。”
狐狸闻言,快步上前拦下她:"你让我们避一避倒也罢了...可师尊她莫说自保,就是护住整座山林群妖也不过翻手之间。"狐狸的尾巴不安地扫过落叶,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你该不会...当真要等到他们的剑锋抵住咽喉,才肯还手?"
“要是这样的话,我看不起你!”
“不是...”狸花深吸了口气,“你让开,我们到那再说。”
“我不让!你今日要同我说清楚了!”
“仙人,我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我们乐坊的姑娘们都可以作证。”嬷嬷将绢帕按在剧烈起伏的胸口,道。
“那东西呢?”
嬷嬷面露难色:“烧了...”她慌慌张解释道,“那东西也不好留着不是?再加上我们这一楼的姑娘,胆儿小。”
“烧了那东西之后,那...鬼就没来过了?”
“确是如此。”
空气寂静了几秒,坐在对面的宫枸终于说了今日第一句话:“犬子生前似乎来过这,他与这位女子可有起什么冲突。”
声线平稳得仿佛在问今日天气,倒教人听不出他口中"犬子",正是被生挖去心脏内丹的玄剑阁少阁主。
嬷嬷连忙摆了摆手:“公子听完曲儿就走了。”
宫枸垂眸思考了一阵,又道:“那逝去的女子...生前可养过什么宠物?”
嬷嬷顿了顿刚要回话,身后便有人回道:“养了一只猫。”
嬷嬷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道:“是,养了一只猫。晓月死后,那猫在这屋里待了几天就走了。”
“那猫可有什么特征?”
嬷嬷噎了噎,匆匆开口,有些语无伦次:“这山猫野猫都一个样,单拎不出什么特别的。”
“花色,眸色,身上有没有什么疤痕什么的。以及有人知道它会跑去哪里吗?”
“身上就...黑,棕。其余的,那猫只与晓月亲近,我们实在不清楚。”
众人撤去后,嬷嬷忍不住松了口气,好似方才不是审问而是拷问。
“嬷嬷为何不同他们说实话?晓月死得不明不白,这下和那宫小宗主的死扯上了关系,岂不是好事?”
“放的什么屁?”嬷嬷食指指向她,良久,挤不出一句话来,“晓月就是自杀,那猫我们也当不识得。”
-
她早该想到的——宫枸重返古城,怎可能只是归隐山林这般简单?
要么是剑宗暗中遣他探查化神妖踪,要么是他自己不甘退位,想借机回去邀功。无论哪种,都必定冲着师尊而来。
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向来如此。即便无错,也要生生从石头缝里揪个错处;即便无害,也要斩尽杀绝才算"替天行道"。
而最好的由头,就是宫钧的死。
狸花赶到的时候,屋内的妖气骤然暴起,威压下,怀里的幼猫似乎有些喘不上气来。
“师尊别杀!”说着,狸花便将幼猫交予看上去同样不适的狐狸,破门而入。
屋内修士被这妖气震得面部扭曲,不过好在,似乎还没有人丧命。狸花松了口气。
“我说,人呢?”二妞没往她这边看,只是瞪着眼前头痛欲裂的修士们,沉声道。
心刚落下,又猛地悬了起来。
楚妞她们和师尊的关系本就不是秘密,再加上师尊也没藏,很容易打听到。只是狸花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利用她们。
“是你!”有人惊呼道。
狸花脚步顿了顿。
不是我,你认错猫了...
“你那日不是...”他的目光在她们之间流转,而后道,“你果然和这凶手是一伙的!”
狸花强装镇定道:“把人交出来,你们就能活命。”
“妖孽!”宫枸吼道,“我今日必让你们给我儿偿命!”
“...”关她什么事。罢了,好似也没差。
“偿命?”猫妖冷笑了声,“你可知你那位好儿子偿的是谁的命?”
尾音重重落下,修士们忽又被悬吊半空,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了咽喉,神情痛苦不堪。
“师尊!”狸花亦被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人在哪?”
宫枸嗤笑道:“你可知,在人界,凡与恶妖私通者,必受三刑九罚,神魂俱灭方可赎罪!”
“你放屁!”狸花吼道,“师尊!你别听他瞎说,我在剑宗待过一阵,没有这个规定!”
“从前是没有。”宫枸看向他,“说起来,这还是你那好主人立下的新规。”
“她恨极你了。”
狸花胸口猛抽了抽。
“那就是,被你们带回去了?”
宫枸眼眸暗了暗,没回话。
猫妖没再纠缠了,转身走向门外。而与此同时身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那些修士的丹田处,赫然涌处大量的灵力,毕生修为正如沙漏般流逝,他们的内丹被生生震碎了。求饶声混着灵气溃散的声响,还有他们的扭曲的五官,看上去竟比方才面对死亡还要绝望。
“你要拦我吗?”猫妖回过头,看向紧跟上来的狸花。
“我跟你一起去。”狸花道,“那些人是玄剑阁的人,玄羽说不定会知道她们的下落,总好过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找。”
身后忽然升起一簇红色的烟火,直冲云霄,久久未弥散去。
狸花有些后悔没把他们绑起来。
“求救,或是传信。”狸花回过头,“都有可能。”
“他们修为虽比不上你,但却有很多灵器法器...”
“不躲。”猫妖打断她道。
狸花愣了愣。
“那...至少等我问过了玄羽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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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花抱着手里的“包裹”,直奔玄剑阁而去。
“包裹”蠕动了几下,猫妖从里面探出头:“你放我下来。”
“不是说好了至少等我问过了玄羽再说?师尊你不能...”
“没结界。”
“没结界?”她不可置信道。
怎么会没结界?
“我在外面等你。”
“哦哦。”
没结界,那就不必走寻常路了。
主殿内灯火通明,狸花刚要溜进去,却隐约听见了人的交谈声。
烛光投下的影子晃动着,只能堪堪看出与玄羽交谈的是一位男子。
“宗主托我传的话就这些了。”
声音略有些耳熟...扶苍?!
“告辞。”
狸花侧过身,躲在了柱子后。
“哦对了。”扶苍补充道,“那猫近来可能会有动作,你多留意。”
猫?师尊吗?
那烟火果然是一种讯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