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勾出一张红唇。
姚昕抿了抿唇,十分满意这个妆容。
张扬明艳这才是她。
温柔系妆容不过是伪装罢了,许澄奕童年缺爱,对于带有母性光辉的女性角色自然抗拒不了。
姚昕将口红扔回包里,又回想着许澄奕刚刚的表现,心里非常满意。
今天相处的所有细节都是姚昕的刻意为之。
无论是过马路的故意拉扯还是耳根后的香水,不过是让猎物掉入陷阱的步步引诱。
姚昕知道她那个情况下的触碰不会让少年反感,胳膊肘的位置巧妙拉近关系又不至于显得唐突。
包括差点被车撞的下意识回头,姚昕基本可以确定那一瞬间许澄奕满脑子都是她。
吊桥效应会增加对人的好感程度,这是老天也在帮她。
姚昕随手翻了翻通讯录,拨通一个号码
“不是说喝酒吗?哪儿呢?”
“行,马上到。”
车子重新发动,迅速混迹于车流中不见踪影。
后来,因为姚昕的蓄意接近,时不时的邀约。
许澄奕某种程度上成了姚昕的饭搭子,有时候他会搭乘好久的公车或地铁,到姚昕办公楼底下等着陪她吃饭。
许澄奕很喜欢和姚昕一起坐在餐桌上,她什么都能聊,电影,文学,美食,旅行.......
他会咬着筷子听她说话等到对方提醒才反应过来低头扒拉两口饭,脑海里却回想着姚昕刚刚说的话。
她有头脑,有条理,对于任何事情有自己独特的见解,透过她的眼睛,说出口的话,许澄奕能够窥探到别样的风景。
山川河流,风土人情,他不曾了解的东西,姚昕都亲口告诉他。
在很漫长的一段时间,许澄奕觉得自己每天像行尸走肉,只是按部就班打工吃饭睡觉,别的一切都让他提不起兴趣 。
和姚昕短暂的饭桌闲谈某种意义上成了他人生中独特的色彩。
董旭和他母亲离开海城那天,许澄奕去送了他们。
44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一路上的吃食准备都需要耗费心思。
董旭的母亲特地拿棉被拆开重新打成了软垫子放在靠坐上,这样他坐着伤口不会疼。
董旭和许澄奕站在车站外,他身体好了很多,就是精神头不算太好,整个人像霜冻时节被打坏的麦秆,病怏怏的。
两个人抬头看着海城的天,灰蒙蒙的,像是老式胶片电影中的场景。
快走的时候,许澄奕目送着年迈的母亲搀着董旭一脚深一脚浅地离开,突然,董旭猛地回过头来,看着许澄奕。
许澄奕以为他是落了什么,疾步上前,就听到这么一句
“别去凯悦了,离那儿的人远一些吧,不是咱们能招惹的......”
许澄奕驻足在车站外,这句话在他耳边回荡了好久好久。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气息,头顶的乌云不断积聚,寒凉的风倒像是上一个冬天刮来的。
许澄奕下车的时候,已经飘起了小雨,他快走了几步跑回去。
咔哒——
门锁转动,许澄奕拉开门的一刻才发现除了他表姐,剩下的人都在。
他冲几人问过好,弯腰撑着墙壁换鞋。
许慧丽同丈夫对视一眼,犹犹豫豫开口
“澄奕,你今天早晨有没有去过姑姑的房间?”
这个发问让许澄奕有些云里雾里,轻轻摇头道
“没有。”
许慧丽抿了抿唇,却迟迟问不出下一句。
许澄奕看出她的犹豫,问道“怎么了姑姑?”
“没什么,就是.......”
许慧丽话还没说完已经被杜志国打断,五大三粗的男人走过来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领。
姑父不喜欢他,连带着对奶奶都颇有怨言,所以许澄奕尽量讨好着对方,非特殊情况也不打照面。
“哎呦,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这是干什么!”
赵示岚颤颤巍巍走过来想要劝阻,却被男人一把推开。
许慧丽赶紧去扶年迈的老母亲。
“姑父!”
眼见赵示岚差点被推到,许澄奕不自觉抬高了音调。
杜志国牛脾气上来,拽着他的领子,话语里也没有好气
“我问你,我卧室衣柜里的500块钱哪儿去了?”
许澄奕瞬间明白许慧丽为何支支吾吾,开口辩解道
“我不知道,今早我根本没去过那一间,钱也不是我拿的。”
“不是你还能有谁!手欠的小杂种!”
杜志国说话间手就扬起来了,却被许慧丽一把抱住
“行了,拿了就拿了,犯不着因为这个打孩子。”
“我说了我没有拿!为什么不相信我,家里人这么多,况且为什么不问一问表姐!”
许澄奕没忍住反驳出声,凭什么要污蔑他,他都说了没有拿,为什么不相信?
杜志国顿时觉得被人挑衅了面子,随手拿起桌上的玻璃烟灰缸就扔过去。
“小兔崽子,老子供你吃喝就这么跟我说话!”
少年避之不及,抬手将东西挡掉,手臂上落了淤痕。
嘶——
他吃疼出声,疼痛和委屈的情感一下去占据了全部的大脑,他忽视外面正下着雨,飞跑出去。
他拼了命地想逃离那种窒息的环境,为什么要把所有的错推到他身上?
直到淋了雨,他才后知后觉没有地方可去。
但他不想那么早回去,可以想象会面临什么样的场景。
像从前一样被暴揍一顿,不允许他吃晚饭,或者各种难听的话........
许澄奕站在公车站,看着雨柱从棚顶滑落,溅起水花。
正发呆时,许澄奕突然感觉有什么绵软的东西蹭在了他的裤腿上,低头是只流浪狗,浑身脏兮兮的。
许澄奕摸了摸口袋还是于心不忍掏钱去便利店给它买了一根肠。
小狗在门口欢呼雀跃,隔着玻璃冲里面结账的他叫唤,溅起的水花沾到了路人的身上,对方骂了句“死狗”,还不忘冲小东西踹一脚。
许澄奕将肠衣剥开,掰了几截放到掌心,任由小狗将肠舔掉,尾巴晃悠得欢。
他挠了挠小狗头顶的毛发,湿漉漉的“还真容易满足。”
流浪的狗,习惯了对着路人摇尾乞怜,高兴了别人对它笑一下,有好心的还能换点吃食,但大多数都是踹一脚,咒骂句,谁会关心它的死活。
生在春天,死于寒冬,一年四季,就是流浪狗的一辈子。
最后一截肠被舔食干净,许澄奕给小狗顺着毛,柔声问道
“要不要和我回家?”
小狗挣脱,摇着尾巴绕着他转了几个圈,嘴里吠几声,又摇头晃脑跑开了。
许澄奕蹲在原地,苦笑不得,笑骂一句“没良心的。”
吃了肠就翻脸不认人了。
但是又想到自己的处境,其实他还不如流浪狗呢,至少被人踹了打了就偷偷躲起来,不必寄人篱下。
雨势渐大,行人神色匆匆,轿车来来往往,大家好像都有需要奔赴的终点。
许澄奕蹲着没动,回过神才发觉黑色的伞遮住他的身子,挡住全部的雨花。
转头看去,姚昕正站在他身后,握着的伞缘向他倾斜,脸上带着一贯的笑。
“怎么又受伤了?”
这句话听着像责备,语气里倒有点无可奈何的宠溺。
姚昕让司机买了药酒,倒在手心抓着许澄奕的胳膊一下一下轻轻揉搓着。
浓烈的药味嗅在鼻尖发呛,刺激得他想流眼泪。
姚昕察觉到他的异样“不开心?”
“没有。”许澄奕的声音闷闷的“可能是阴雨天影响的。”
姚昕轻笑“这个理由也还行。”
“你来这边办事?还是吃饭?”
“都不是”姚昕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我闲得无聊。”
大概是因为天气不好,许澄奕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儿,附和着说了句“好。”
结果发现姚昕笑得更甚,前排的司机忍不住搭话
“下着雨绕了大半个城,单纯闲逛真真是油费都赔不上。”
许澄奕后知后觉自己又犯傻了。
姚昕虽没再打趣儿,可脸上的表情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许澄奕顿时觉得坐也不是,下车也不合适,活脱脱一副窘样。
见状姚昕也不再逗他,只说去个地方。
许澄奕跟着去了,那是个地下酒吧,从外面瞧着招牌像个咖啡馆,进去了却是另一番景象。
灯光摇曳,DJ乐热烈,仿佛所有的坏情绪在这里都会被驱散。
许澄奕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眼里有压不住的好奇,端上来两杯酒他也看不清,随手拿起一杯却被人拉住。
姚昕凑近将唇贴在他耳侧说道“这杯不行,失身酒不可以。”
灯光昏暗中这一句直接令许澄奕整个燥热,他能想象到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
姚昕勾唇笑得暧昧,她将脑袋搁在少年的肩上,冲少年的耳朵轻轻吹了一口气。
许澄奕整个人一激灵,却也不敢动弹,他看不到姚昕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洞察到她的一声轻笑。
台上有人在劲歌热舞,高潮之际,姚昕随着众人的声音高声喝彩,许澄奕听着,第一次对“鲜活”有了清晰的感知。
他的思绪沉溺在酒精和周围的热闹中,半梦半醒着被姚昕带上舞池中心的高台。
底下是乌泱泱的人群,许澄奕看着姚昕手中的香槟瓶塞从瓶口迸出,带着酒花喷射而出。
姚昕握着他的手将酒顺着舞台侧边的卡道倒进去,下一秒,火苗蹿起,摇曳生姿,将他们包围。
耳边是众人的欢呼声,火光映照在瞳孔中,姚昕抓着他的胳膊冲台下的人挥舞着。
热烈,明媚,许澄奕感觉从前的十九年都未像如此鲜活。
他垂着脑袋仍由姚昕捧着他的脸,四目相接,有情欲在滋生,蔓延......
唇近在咫尺,许澄奕控制不住缓缓低头,眼神迷离,只能看得到姚昕的唇。
毫厘之间,姚昕嘴角上扬,微微偏头,唇擦到了少年的耳垂。
许澄奕倒在姚昕的怀里,仍由对方揉搓着他头顶的发,周围喧嚣,但一句话清晰可闻
“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也有人在关心着他的情绪,哪怕只有一秒。
深夜,许澄奕躺在床上,听到奶奶不间断的咳嗽声,像是老式风箱,呼哧呼哧。
在黑暗中视觉削弱后,听觉就会被无限放大。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许澄奕隔着墙听到隔壁翻身的声音,附带着骂骂咧咧,但是听不清楚。
许澄奕起身打开床头的台灯,扶着老人家起来,兑了杯温水。
老人家咳嗽着扶着杯子喝了两口,拍了拍孙子的手
“快睡吧。”
许澄奕帮衬着奶奶躺下,又细心将被角掖好,重新躺回去。
许慧丽家一共三个屋子,夫妻一间,女儿一间,原本的仓储室收拾出一张实木床,勉强让老母亲住了进去。
许澄奕这个侄子就只能用一张折叠床打发了。
他躺在那张小床上即便屈着腿,脚也只是在空中吊着。
但许澄奕心里很知足,起码这样他还有个地方能住,能照顾奶奶。
他的脑子很乱,里面播放的全是酒吧里与姚昕有关的画面。
她的唇,她的吻,还有他跌落进的怀抱。
许澄奕感觉口干舌燥,辗转难眠,他又想起董旭说过的话,侧着身子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发了个消息。
{姐姐,我不想去凯悦工作了)
那不是好地方,她说过,他记得。
对面很快有了回复,一共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vx名片。
第二条——{我已经和朋友说好了,这是HR的微信,你联系一下,明天可以去报道}
{谢谢姐姐。}
{这么晚还没睡?}
{睡不着,还在工作吗?}
许澄奕记得姚昕临时接到了电话需要回公司一趟,所以是司机送他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