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另请高明吧!为什么做事总是我们这些人?得好处就没有我们的份?”
“你这鬼丫头!又不是我安排你讲公开课,怎么找起我的麻烦来了?”语文教研组长站起身来为自己叫屈,惹得整个办公室的教师都笑起来了。
一个年龄较长的语文老师笑得直抹眼泪,还没有忘记火上浇油:“不找你找谁?你提议给青年教师发福利费,完全是别有用心!把小方拿出来做幌子,实际上是为周主任的媳妇谋福利。官官相护,你们的双簧演得好啊!”
语文教研组长哭笑不得,一脸无奈。
“别听他们挑拨离间!我又没资格参加校务会,怎么能左右领导的决策?”他非常真诚地对方红梅说,“我也很生气,在会上的提议等于放了屁。自己觉得没面子,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淡定一些,别为这点儿小事生气。以后稀奇古怪的事情还多着呢!要学会见怪不怪。傻丫头,买手表还差多少钱?我借给你。”
方红梅这才破涕为笑,感觉心里舒服了一些。
从睡梦中醒来,方红梅睁眼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欠起身子看桌子上的小闹钟。
快五点半!她马上掀开被子,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早晨五点半起床——这是她听过姜昆和李文华说的相声《时间与青春》之后,给自己立下的规矩。
珍惜时间,必须从每天早晨做起。
她穿好衣服,坐到床沿,伸脚往地面一勾,那双已经洗得发白的解放鞋就套到了脚上。把蚊帐夹起来,叠好被子,开门开窗,让室内空气对流。然后带上房门,踮起脚尖,轻轻地走过宿舍的过道。
这栋宿舍的前身是方湾中学的猪圈。不仅面积小,隔墙还没有到顶,每一个房间上方都是开放的,说话就像在一个屋子里一样,隔音效果极差。为了不影响别人休息,早起的方红梅走路总是蹑手蹑脚,如同做贼一般。出门后,走三十来米就到了学校操场。她抬手扩了扩胸,又在水泥乒乓球台子上压了压腿,然后步入跑道,先是轻盈地腾跳,接着就慢跑起来。
方红梅打小就喜欢运动。读师范时,这一良好习惯得到发扬光大。跑步,做操,打乒乓球,打羽毛球,偶尔还在单杠上吊着摆一摆。不久前,她应学校男教师相邀,开始和男教师们一起打篮球。上场后,居然还打得像模像样儿。传球,接球,运球,投球,三步上篮,挺像那么回事。很快,她就成了方湾中学教师篮球队唯一的女队员。
天还没有大亮,四周模模糊糊的。天空挂着一轮半圆形月亮,稀疏的星星在忽明忽暗地闪烁。
方红梅围绕操场跑了四圈,就放慢速度。操场上已经有不少早起的学生,有的在跑步,有的在玩单双杠,有的在草地上仰卧起坐或者俯卧撑,还有的在练武术。
遥望东方,已经红霞满天,太阳喷薄欲出,辉映着奇形怪状的白云。而西边的月亮和星星则越来越淡,逐渐隐身于云层之中。
一日之计在于晨。校园的早晨真是生机勃勃啊!方红梅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脸上露出了微笑。
透过这张笑脸,我们可以欣慰地看出,她已经走出了没有评上福利费的阴影。校长在公布福利费评定结果时,谈了一大堆道理。诸如,青年人应该向前看,而不应该向钱看;青年人的路还很长,机会还很多;青年人要助人为乐,礼让前辈。这些说教,对方红梅多少还是有些影响。不过,促使她完全放下思想包袱的,还是自我调节。
俗话说,人穷志不短。家庭生活再困难,她也不会主动向学校领导申请救济。刚参加工作,整天为钱去纠结,也的确划不算。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还有多少工作要做啊!如果把时间和精力耗费在敛财上,眼睛成天盯着钱,则可能耽误了应该做的事情。那样的话,就得不偿失。只要自己的知识丰富了,素质提高了,工作得心应手了,变得足够强大,还愁没有机会创造财富?
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她改变了计划,没有去孝天城买手表。钱不够是客观原因,主观上,她也不想外出。因为马上就要讲语文公开课,她想利用周末一天半时间,修改完善教案,先试讲一遍。她已经通知班上的学生星期天来补课,并且写信告诉王加根周末的安排,以免他去孝天城扑空。
星期六上午,方红梅吃过早饭,准备去办公室写教案。刚走出宿舍,就被公社文教组办事员池松山拦住了。
池松山红着脸问她,星期天外不外出,有没有什么其他安排。他想找她谈点儿事情。
“明天我要给学生补课。”她果断地回答。
“今天下午呢?今天下午有没有时间?”
“今天下午?”方红梅有点儿困惑地望着他,回答道,“暂时没有其他安排。”
“那我下午来找你吧!”
她犹犹豫豫地回答:“行吧。”
目送池松山远去的背影,方红梅心里已经猜到了他找她有什么事情。这个比她大两三岁的年轻人,以前也在方湾中学教书,后来借调到了方湾公社文教组。严格地讲,他还是方湾中学教师,因为他的工作关系还在学校,工资由学校发,住的也是学校的房子。
方红梅平时常在校园里碰到池松山。从相见时池松山看她的眼神,以及他说话时吞吞吐吐不自然的神情,她已发觉这家伙对她“居心不良”。池松山有时也和其他男教师一起到方红梅的宿舍串门,谈天说地,评古论今。前不久,语文教研组长还旁敲侧击地试探过,问她觉得池松山这个人怎么样。
方红梅口里回答说:“挺好的。不错啊!”
但她内心里发出的是这样的声音:“尊敬的池同志,有点儿自知之明好不好?你要人才没人才,要水平没水平。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还想跟我交朋友?但愿你找我不是为这件事情,免得我说出的话难听,让你下不了台。”
午饭后,方红梅早早地把宿舍门关上,反锁之后,躺在床上休息。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人敲门。她故意装作睡着了,没有理会。
后来敲门声停止了,她还真的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她估计池松山已经离去,于是打开房门。没想到,池松山从对面一间宿舍里走了过来。她被逼入了死角。无奈,只好让池松山进了她的宿舍。
没有任何铺垫,池松山直奔主题,问方红梅的个人问题解决了没有,问他们两个人能不能交朋友。
方红梅明确告诉他没有这种可能性,并且提到了王加根。
池松山置若罔闻,还是一个劲地表白。
方红梅借口要上厕所,径直走出宿舍。她来到学校后面的学生宿舍,与住校的学生闲聊了好半天。足足过了半个小时,她估摸池松山讨了个没趣应该走了,才磨磨蹭蹭地往回走。
池松山竟然还在她的宿舍里!这家伙不是坐在凳子上,而是躺在她的床上。闭着眼睛,也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了。
方红梅心里非常害怕。
她没有惊动池松山,又折转身,往学生宿舍方向走。路过操场时,看到几个男生在打篮球。其中,有三个正好是她教的学生。她把那三个男生叫到身边,问:“你们最近又学了什么新拳术?怎么没有表演给老师看?”
原来,这三个男生都是武术爱好者。他们利用课余时间偷偷练习武术,还常常跑到方红梅的宿舍里表演,展示他们习武的成绩。听到班主任的询问,三个小家伙一下子来了兴致。他们也不打篮球了,吵着嚷着要表演拳术给老师看。
方红梅于是带着三个“保镖”回到宿舍。路上,还嘱咐他们不要顾及床上躺着的那个人。
池松山被这几个“少林小子”吵得心烦意乱,恼羞成怒,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撵走了池松山,送走三个学生,方红梅还是心有余悸。整个下午,她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再也不敢轻易打开房门。
傍晚时分,居然又有人敲门!
方红梅头皮发麻,心里乱慌乱跳,用颤抖的声音问:“谁呀?”
外面没有应答,继续执着地敲门。
“你自重一点儿好不好?不要那么死皮赖脸!”她生气了,对着门外骂了起来。
敲门声嘎然而止。
片刻之后,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开门!我是加根。”
啊?加根?她听出真是王加根的声音,于是迅速打开房门。
亲爱的人果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这个周末就呆在花园么?”她一边问,一边喜出望外地把王加根迎进来。
关上房门,两人就抱在了一起。
方红梅抽泣着,嘤嘤地哭了起来。
“见面仪式”的流程走完后,方红梅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今天一大早我看到有只喜鹊对着我欢叫,估计你就会来的!”
“那你刚才还骂我死皮赖脸?”王加根装出非常生气的样子。
方红梅于是恼火地说起了池松山。
加根听完之后,脸一下子拉得老长。他嘱咐红梅,以后少搭理这些不讲意思的人。为了缓和气氛,他又报告了两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一是他们学校的宿舍分了。每间房里摆放着两张单人床,名义上是两个人一间,实际上住的都是一个人。宿舍分配的原则是每间房住一个公办教师和一个民办教师,而民办教师家都在附近,基本上没有在学校住宿的。二是他们学校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戴帽儿初中班参加全公社统一考试,与其他正规中学用的是一样的试卷,考完之后又是集中统一阅卷。他们班的数学和英语均是全公社倒数第一,而王加根教的语文却位居上中游,学校因此奖励了他五元钱。
方红梅把他狠狠地表扬了一通。
接着,两人谈笑风生地回菜园子家里吃晚饭,又一起去方湾电影院看电影,然后一起到方湾中学过夜。
他们看的影片叫《玉碎宫倾》,讲的是能骑善射的青年洪古儿与蒙古干珠尔王的塔娜公主真心相爱的故事。男女主人公坚贞不屈的爱情,以及后来悲惨的结局深深地打动了他们,两个人心里都很压抑。
回家的路上,他们肩并肩地走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进入方红梅的宿舍,两人又不由自主地抱在了一起。深情地亲吻着,吻了很长时间。最后,他们坐在同一把椅子上,打开窗户,欣赏着窗外的夜景。正对窗口的是一个池塘,池塘对面住着两户农家。月光映照下的池塘碧波荡漾,水面上游动着一群夜不归宿的鸭子,捣碎了农家灯火在水中的倒影。池塘边杨柳依依,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轻柔和安宁。
红梅依偎在加根的怀里。加根紧紧地搂抱着红梅。两人就那么安安静地坐着,凝视着窗外的美景。
这样的夜晚,他们谁也不愿意让对方离开。
第二天上午,他们临时决定,由王加根来给红梅他们班的学生上一堂课。就讲红梅准备上公开课的那篇课文。方红梅要看看王加根是如何处理这篇课文的,与自己的教学教法进行对照。取长补短,吸取精华,完善公开课的教案。
这一招让方红梅受益匪浅。
午饭后,下起了蒙蒙细雨。王加根得回花园了。红梅叫他坐汽车绕道孝天城,但他执意步行前往肖港火车站。临走前,王加根把自己的手表留给方红梅,方便她讲公开课时掌握时间。
方红梅撑了把雨伞,一直把王加根送到万安渡口,才恋恋不舍地返回。一去一回,她也踩着泥泞走了十五六里路。刚进方湾中学大门,就遇到了从武汉回来的马静。
马静身穿绿色呢春装,棕色涤纶喇叭裤,脚蹬黑高跟皮鞋,手里拿着一把花尼龙雨伞。与一身老土粗布衣裳、脚穿褪色黄球鞋、手拿黑布伞的方红梅走在一起,对照格外鲜明。不凑巧的是,她们与提着开水瓶从学校食堂打水回来的池松山撞了个正着。
池松山满脸堆笑,主动打招呼:“小方,听说你男朋友刚才来过。把他送给你的东西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呗。你看人家小马,打扮得花枝招展,就不像你把肉埋在饭里面吃。小马的周哲凡是华师的高才生,你男朋友也是大学生吧?”
方红梅嘴都气歪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鄙夷地瞪了一眼池松山,又打量了一下马静,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对他们嗤之以鼻,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入宿舍,她关上房门,倒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哭了好半天。
都是些什么人啊?自己的目的没达到,就想方设法报复别人。池松山,你凭什么嘲笑我?凭什么伤我的自尊?我找的男朋友是穷,也不是大学生,但不管怎么着也比你强!你猪肝色的肥脸,暗淡无光的眼睛,对天吹喇叭一样的鼻孔,丑得让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