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涂崇指着面前的一处山洞说道。
席沉修看了一眼山洞,洞口长着稀疏的野草,看上去还算干净。
“多谢,你先回去照顾你夫人吧。”
席沉修说完便抱着苏清晚往山洞里面走去。
涂崇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担忧,但是想到稚寰也需要人照顾,便抬手在山洞前设下结界,然后转身离去。
山洞里面有人住过的痕迹,收拾的很干爽,并不潮湿,在角落里还有一盏未燃尽的煤油灯。
席沉修伸手一扫,煤油灯便燃了起来,火光虽小,但是也能照亮一隅。
苏清晚的脸色越来越潮红,眼睛里面蒙上了一层水雾,呼吸也变得沉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灯火,然后伸手朝着角落一指:“将我放在那里,你去外面守着便好。”
席沉修点点头,伸手化出一张软垫铺在地上,然后将人仔细的放在了上面。
苏清晚立刻盘腿而坐,调转体内修为。他看了一眼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的席沉修,问道:“为何不动?”
苏清晚眉头微蹙,明明是不耐的神情,但是他眼神潮湿,面色泛红,就像是在嗔怪一样。
这是席沉修从未见过的苏清晚。
席沉修心一抖,脚下生根一般的依旧一动不动。他蹲下身子,试探性的问道:“我就在这里守着修者,好不好?”
苏清晚眼□□内有一股暖流在乱窜,呼吸已然不稳,闻言也不愿再费时间与席沉修计较。
“随你。”
苏清晚说完抬手在身前结出法印,然后用修为将整个山洞圈住,以免自己的修为散出吓到山上的众妖。
随后,他紧闭双眼开始调理内息。
席沉修看着苏清晚臂钊上的忍冬花纹,想到自己额间也有相似的花纹,心中一动,忍不住抬手想要触摸臂钊。
他的手指畏畏缩缩的在苏清晚的臂钊前徘徊了许久,终究是胆怯的收了回去摸向了自己额间。
他哪里敢冒犯眼前人,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等到苏清晚将内息调理了三遍以后才堪堪将体内的邪念压制住,想不到稚寰修为虽然低,但是体内的蛇性却是极强的。
想来她之所以会和腹中胎儿相斥的这么严重,其体内的蛇性也是原因之一。
苏清晚吐出一口浊气,感觉浑身舒畅了不少。
等到他缓缓睁开双眼时恰好与守在一旁的席沉修四目相对,忽然惊觉两人此时靠的格外近。
近到他能将席沉修眼里来不及收起的悸动看的清清楚楚,苏清晚心里一凉,刚刚才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来。
这小鬼不会又步了谷丛隐的后尘吧?
苏清晚不动声色,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为何不去外面守着?”
席沉修眼神一闪,语气如常的回到:“我担心修者,守在身边,若有什么意外,也好及时相救。”
苏清晚瞥了他一眼:“吾乃是渡世修者,能出什么意外?”
席沉修沉默以对,心虚的望向洞外。
苏清晚用貌似随意的语气继续道:“你跟在吾身边几千年,吾却还未曾教你何为情爱,恰好涂崇与稚寰伉俪情深,你这几日可与他们多相处,参悟何为情何为爱。”
席沉修闻言一愣,有些诧异的望着苏清晚。“那修者呢?也在此处吗?”
苏清晚起身,说道:“吾先回苦海,你参透后回。”
席沉修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苏清晚并没有给他机会,直接一转身便消失在了席沉修面前。
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苏清晚都极力冷落席沉修,他揣测席沉修对自己的歹念还处在萌芽阶段,稍加冷却便会死亡。
但是苏清晚又担心此事是自己过于敏感,可能席沉修对自己只是单纯的仰慕,而非爱慕。
毕竟那天自己才平息体内躁动,所以难免会看错席沉修看着自己的眼神,而且山洞里面光线昏暗,哪里就能一眼看清隐藏在眼底的情绪呢?
苏清晚端坐在大愿殿的石凳之上,虽然脑子里思绪万千,在外人眼里却看不出半点端倪。
忽然,苏清晚的视线落在墙角缝隙里蠕动的冥蚯身上。
冥蚯身躯短而肥,皮上裹满猩红的粘液,爬过的地方会留下一长串类似于血迹的痕迹。
苏清晚蹙起眉,这不知死活的小东西竟然敢爬到渡世修者的大愿殿里来,也不怕被他随手捏碎。
就像当初莽撞的冲到他面前的席沉修一样,也不怕他随手将他扔进某一处苦海之中,平白无故遭受千百年的折磨。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苏清晚无声的叹了口气,自从席沉修从涂崇那里回来以后便拘束了许多。
就像此时,明明想要过来又不敢过来,便会故意弄出些声响,等着自己做出反应。
苏清晚一挥手,墙角的冥蚯消失不见,连带着那些血迹般的爬痕也消失了。
“不去好好修行,来这里做什么?”苏清晚依旧端坐着,声音极度冷淡。
踌躇在原地的席沉修闻言身体一僵,他眼神失落的望着苏清晚的背影,委屈的说道:“修者许久都未曾亲自教导我了。”
“你跟在吾身边近万年,已经不需要吾亲自教导了。”苏清晚说完起身面对席沉修,便看到他耷拉着肩膀,像是断了线的纸鸢,显得茫然又彷徨。
苏清晚无奈的走到他身边,伸手按住他的额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问道:“你在涂崇身边可体会了何为情爱?”
席沉修的眼神忽然变得灼热起来,他语气诚挚的点点头,说道:“情爱是相守、相依、相伴。”
“还有呢?”
“是明知前途莫测,却依旧心存幻想。”
苏清晚闻言脸色变得古怪起来,涂崇和稚寰恩爱有加,哪里会前途莫测?
“还有呢?”苏清晚压抑住心里的猜测,镇静的继续问道。
“是从一而终,矢志不渝。”
苏清晚的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两个词用在涂崇和稚寰之间倒是很相称。
“还有吗?”
席沉修摇摇头:“怪我愚钝,暂时只领悟了这些。”
苏清晚按在席沉修额上的手微微用力,说道:“男女之情,才能谓之为爱,你当铭记于心。”
他的语气虽然平缓,但是落在男女二字上的音调却相对较重,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席沉修心猛地一抖,他骤然反应过来这段时间苏清晚对自己的冷淡是出于何种原因了。他的眼中映出此时苏清晚面色如常的脸庞,仔细分辨,他能看到苏清晚眼中深藏的祈求,好像在说:快说你知道男女之情才是爱,快说你对我不敢有大不敬的歹念。
席沉修垂下眼,避开苏清晚的视线,他咬紧下颌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我当铭记于心,谨记修者教诲。”
苏清晚闻言松了一口气,撤回了放在他额间的手,往后略退了一步,说道:“如此甚好。”
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席沉修握紧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尽力压制着某种情绪。
苏清晚让他去领悟情爱时他原本心存某种大不敬的幻想,如今看来,一切确实是自己的幻想。
苏清晚并不是真的想要他识情爱,只是在告诫他不可对渡世修者生出情愫。
可是明明是第一眼就沉沦的人,相处近万年,该有的情早就有了,哪里还等得到如今识苦果后再说不会碰。
苏清晚没有注意到席沉修心里的波澜起伏,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席沉修与谷丛隐不同,他知道什么是情爱,没有对自己生出不该有的情愫,假以时日,他定然可以修成正果。
随后的几万年,苏清晚依旧带着席沉修游走三千苦海之中,两人之间像是找到了某种平衡,苏清晚不再刻意疏远席沉修,席沉修也始终把握着自己的分寸,不再越雷池半步。
苏清晚对席沉修的期待也越来越大,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终有一日席沉修可以取代他成为渡世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