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在席沉修离去后三万年后,尚年幼的席沉修年,如迷途麋鹿,跌跌撞撞的扑倒在他面前。
那时苏清晚刚从尊者讲会上回来,天衣飘飘璎珞环身,微光笼罩周身,眉目低垂,眼神无波。
初见席沉修时,苏清晚是诧异的。
因为苦海中的魑魅,个个都是残忍暴虐,生性凶狠之徒,周身萦绕浑浊的怨气,可是席沉修的周身没有一丝混沌之气。
苏清晚抬手扶住席沉修,淡淡的问道:“为何不离去?”
苦海对于满身罪孽的魑魅亡魂来说是死牢,除非渡世修者点化,绝无离开的可能,但是没有怨气的魑魅,却可自行离去。
席沉修闻言,眼神坚定的看着苏清晚,语气诚恳的说到:“我愿侍奉修者左右。”
苏清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抬手轻点席沉修的眉心,“小儿,你可知何为侍奉?”
席沉修点点头:“常伴修者身前,唯修者命是从。”
“那你可知,这里是哪里?”苏清晚说完,抬手在身前结出法印,将三千苦海中正遭受残酷刑罚的魑魅投映在席沉修面前。
原以为,面前人见到这幅犹如炼狱般的场景会心生退意,但是他却上前一步,朗声道:“这里是苦海之境,有三千苦海,每个苦海中又有魑魅无数,修者以一己之力,渡化魑魅,散去他们的怨气,助他们走上正途。”说完,席沉修双膝跪地,仰头看着苏清晚。
苏清晚闻言嗤笑一声,语气森冷:“区区小儿,凭何能伴吾左右?”
席沉修有些颓然的耷拉下肩膀,但是看着苏清晚的眼神却依旧坚定,语速极快的说到:“回苦海之前,我曾在人间呆过一段时间,见到过许多趣事,日后可以一一讲与修者听。”
苏清晚沉默着看了席沉修很久,不解他既然曾离开过苦海,那必然知道,三界中只有此处最无聊,为何还要留在此处。于是淡淡道:“你当真愿意永远留在这无边苦海?”
席沉修毫不迟疑的点头:“愿意。”
苏清晚随意的对着席沉修虚空一点,少年身上灰色的破布长袍化作一身绛色僧袍,右侧衣袖上有一处青布条。
少年惊喜的看着身上的衣裳,略带忐忑的问:“修者...这是愿意留我在身边了吗?”
苏清晚仰头望着远方,那里漆黑一片,看不到头。
“你既然执意要留,那便留吧。”
席沉修于是俯身对着苏清晚拜了三拜,感激的说:“多谢修者!”
“俗名谓何?”
“席沉修。”席沉修依旧跪着,仰头望着苏清晚说道。
苏清晚伸手在席沉修眉心一点,他的满头长发坠落,额前浮现一朵赤红色忍冬花纹。
“席沉修...”苏清晚嘴里默念,然后抬手掐出法印化作一道金光轻轻注入席沉修额间的忍冬花中,随后说道:“此乃吾的庇佑,可保你免受苦海之中的魑魅之扰。”
苏清晚说完便朝前走去,臂弯的天衣无意间擦过席沉修的肩头。
席沉修看着苏清晚的背影,默默无言的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便这么一步步的踏入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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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允了席沉修跟在自己身边,但是苏清晚害怕席沉修变成第二个谷丛隐,所以对他格外疏离。
一千多年下来,两人也不过见了寥寥数面而已。
那日,苏清晚于九重天上回到苦海之中时,恰好一座苦海里面的魑魅生了动乱,厮杀的格外凶狠,怨气大得将要溢出苦海,影响到人间安稳。
他飞身前往苦海想要点化其中魑魅时候,却看到一个人影正守在苦海边,散出修为想要缓解魑魅的戾气,但是却因自身修为太低,终究是杯水车薪难以平息魑魅戾气。
苏清晚在身前结出法印,巨大的金光覆盖整个苦海,里面杀红了眼的魑魅瞬间安静了下来,蜷缩在地上如蛰伏的野兽。
守在苦海边的人,转身看了过来,苏清晚这才看清那人竟然是席沉修。
他眉头轻蹙,走到他身边问道:“你如何得知渡魑魅之法?”
席沉修闻言脸上漏出困惑的表情,解释到:“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看它们身上戾气极重,便想着施法化解...”
苏清晚的眉头皱的更深,他静静地看着身前的人,眼神晦暗不明,过了许久,忽然抬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人带到一处苦海边。
苦海之中的魑魅是天地间最丑陋的存在,大如铜铃的眼睛、腥臭流涎的大嘴、崎岖不平的皮肤、奇形怪状的四肢,是比怪物还怪的东西。
苏清晚看着挤满苦海的魑魅,随手一指:“它们如天地间尘埃,无人知晓自何处生,但是却绵绵不绝的出现在苦海之中。除了吾,苦海之境内,再无人能渡它们。”
说完,苏清晚看向席沉修:“你刚刚所施之法,可渡化它们,只是修为尚浅不足以支持而已。”
席沉修惊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竟然有渡魑魅的能力?
苏清晚抬手在他眉心一扫,看到他和无数魑魅一样,生于混沌一片漆黑之中,于万事万物没有丝毫羁绊。
“你说你曾去过人间?”苏清晚问道。
席沉修点点头:“对。”说完,他伸手指了指苦海东边一条开满曼陀罗、不知通往何处的小道,“当时,我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了人间。”
苏清晚看了一眼那条路,那里确实是苦海和人间的交界处,他虽为魑魅,但是却身无怨气,自然可由那条路出去。
“在人间可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
席沉修回忆半晌,迟疑的说到:“确实发生了许多事。”
“说与我听。”
席沉修点点头,于是将在人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