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秋按着路线寻了一路,不小心在路过一处深山幽谷时无意触碰到风涌被卷入了一处空间之中。
落地之时神识被冲击了一瞬,他眉心微蹙,抿了抿唇,运转灵力调息,来到这陌生之地也没有很担心。
他打量片刻,随意寻了方向便往前走去,此处空间限制了他的部分修为,但影响不大。
走了一会儿,却发现此处尽是空荡荡一片,恍若天空之境,身处其中犹如桃源一般,虽说不是成片的桃树,但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不由得疑惑自己究竟到了何处。
穿过面前的一片片桃树,在一处石桌旁留了步,眼前坐落一间木屋子,略有些破旧,房门紧闭着,似乎没人。
“请问,有人吗?”陆知秋微凉的声音落在空气中被风渐渐吹散。
无人回应他的话,陆知秋坐在石椅上,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瓶。
打开瓶塞,酒气便弥漫了整片桃林,他喝了一口便放好了。
他一直有饮酒的习惯,但不会成瘾,只是偶尔会小酌几杯,权当怡情。
酒是他自己闲暇时酿的,不比外边的好,但他习惯这个味,偶尔青霏师兄见着了也会向他讨几口喝喝。
想着此处一时半会出不去便给青霏师兄传了音,说明情况后才起身准备看看此处。
空间秘境不世出,百年都没机会遇见一次,此次遇着了必不可能错过。
一处秘境下来,他的修为不知会提高到何种地步。
想着他修为桎梏多年,趁着此次突破也好。
想着便盘腿坐在一处小溪边,方才探查了一番,发现此处灵力最为纯粹,极其适合他的功法修炼。
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天色已暗了下来,陆知秋站起身,往木屋那处走去。
天色已晚,那处的主人应当回来了吧,向他借宿一宿,顺便问问此地。
还未到地方便看到了屋内的灯光,他不自觉松了口气,不知放下了什么。
突然听到清脆明丽的琴音,他下意识关闭了听觉,脑海中安静非常。
走到距他不远处才看清人,那是一位紫发红袍的男子,散着头发,额间一髻青玉带束着,眉眼低垂,神色自得其乐,似在认真抚琴。
他的手指白细且修长,在琴弦上上下游走,仿佛一副靓丽的风景画,与桃源融为一体,相映相生。
一曲毕,他蓦然抬眸,陆知秋看见他的紫眸时愣了下,便见那人朝他一笑,轻启朱唇,道了声,“客人?请坐。”
他顺势而坐,那人收了琴,凭空变出一副茶具,在他面前泡茶,将茶递过来。
陆知秋接过茶却没敢喝,那人也没在意,笑道,“几百年没人来了,你倒是与我有缘。”
陆知秋极轻的笑了下,淡声问,“前辈是居住在此地的吗?晚辈无意进入此地,望前辈见谅。”
那人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无事,说了有缘便不是你的问题,”他抿了口茶,问,“你是哪派的弟子,如今天下如何,可还太平?”
“晚辈是千灵门的长老,名为陆知秋。如今天下太平,前辈放心。”陆知秋一一回答道。
“陆知秋……”那人低喃了声,抬眸看他笑道,“倒是不错的名字,这些天与我说说如今的天下,说尽了我再送你出去。”
陆知秋愣了一下,点头应道,“好的,前辈。”
那人笑了下,起身道,“若是不介意便与我一同回去休息吧。”他顿了下,看向那小木屋。
那人看出他的疑惑,挥手打开门,里面琳琅满目,俨然是另一处空间。
陆知秋与他一起走进去,才发觉这小木屋竟另藏乾坤。
里边房间很多,各样的家具一应俱全,甚至有些还是稀有品。
他不由得在心中感叹,“你随便寻一处休息,房间挺多的,慢慢挑。”那人回头向他道。
他应了声,见他准备走了忙道,“前辈,敢问前辈如何称呼?”
那人笑了下,继续往前走着,空气中传来了漫不经心的声音。
“洛毓”
在入睡之前,陆知秋感觉到自己进入了一处幻境,睁开眼,果然如此。
不知洛毓前辈想通过自己知道什么。
空间里是一处世外桃源,成片的桃树与最初见到的一样。
耳边隐隐有溪水潺潺的声音,在这里,听觉被无意识放到最大,可以清楚的听到很多自然界的声音。
流水声、鸟鸣声、风声以及幽静深远的琴声。
琴音悠长又与山中之音相应和,带了些流水的冷冽,清风的暖意,让人忍不住醉在其中。
陆知秋寻着琴声找过去,踏过一处处铺陈不一的鹅卵石,抬手拂过拦路的树枝,终于在一处青草池塘边看到了身着白衣抚琴的洛毓前辈。
他仿佛另处一片空间,与身边的事物格格不入,却又浑然天成。
有一种说不清的美感,像极了破碎感又像脱尘之感。
陆知秋形容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可能是他生性凉薄,不能感同身受他的感觉,好一会儿,琴声渐停。
洛毓前辈看向他,陆知秋走了过去,他问道:“可有听出什么吗?”
陆知秋摇了摇头,洛毓叹了口气,“初见时我观你与常人不同,想着让你到这处空间中来,可以触发你的情绪波动,但是…”
“前辈为何要触发晚辈的情绪?”陆知秋不解问,洛毓却看他,“你魂魄不全,没有情根,这你可清楚?”
陆知秋垂眸,“自然清楚,”情根是当初为了复仇心无旁骛自己拨除的,而魂魄不全则是在与仇人缠斗时被其所伤。
洛毓见他如此,难得叹了口气,“你是想一直这样下去?”他笑了笑,无所谓道,“大仇已报,如今这般又有何不可?”
“那你可知,你乃是世上千年难寻的炉鼎之体?”
陆知秋神色微怔看向他,不可置信道,“您说什么?”
洛毓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啊,我也是炉鼎之体,见你第一眼我便知道了,你这些年中秋十五夜身体可有不适?”
陆知秋仔细想了下,说,“有些不舒服,但对我影响不大。”
洛毓看了他一眼,无奈摇头,“炉鼎之体最忌动情,一旦动情,十五夜便难熬。对了,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炉鼎之体,不然,会惹来许多事端。”
他当然明白,干脆点头,拱手作揖道,“多谢前辈,晚辈知晓了。”
洛毓点头,“行了,也没什么事,若是不想受情所动,没了情根倒也是件好事。你在这修行一段时间,待魂魄稳固些便回去吧。”
陆知秋微一行礼,便在原地盘膝而坐,闭了眼,慢慢运转体内灵力,待走完二十四周天,便感觉灵力更澄澈了些。
洛毓在他身后替他将魂魄重塑,陆知秋运功将其稳固后,修为已突破至九阶,心中大喜,起身准备离开。
却不料洛毓前辈早已离开,他对着无垠的空中行礼道:“前辈,晚辈出去了,多谢您的帮助与提醒,往后若是需要晚辈,请开口,晚辈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晚辈告辞,后会有期。”
远处飞来一把折扇在眼前停下,洛毓前辈的话在这片空间里响起,“这把折扇赠予你,去吧。”
他小心接过看过去,空间已然瓦解,便收了折扇,对着空中说了一句“多谢前辈”,恢复清明时青霏师兄的传音符便到了跟前。
“师弟,檀镇宋氏遇魔族侵袭,急速前往查看。”
陆知秋眉心不由得一皱,御剑飞往檀镇。
洛毓看着远去的人影叹了口气,方才为他疗伤时,发现他体内的情根似乎还留存一丝,在灵力充裕下生了芽,不知是否会对他有影响。
不过,人生总要多些可能才好,一成不变倒是无趣了。
陆知秋到了檀镇便看到一处宅子火光冲天。
像极了魔族入侵时的霜降城。
陆知秋持剑杀了在里边的魔兵,没看到魔将,路过一处屋子时听见些许声响。
走过去,看到先前见过的那个孩子,不由得疑惑。
“你怎么会在这里?”
凤迟霖看到来人是他,哭着扑上来,“仙长哥哥,这里的人都被杀了,我没有地方去了……”
在他断断续续的诉说中,陆知秋大概捋清了他的话。
他的家里人被魔族的人杀死了,亲信把他送到血亲的家里,希望他能在这里长大。
没想到被魔族的人追上来,把这一家子人都杀了,下属护着他没让魔族的人发现他,现在确实是无处可去。
陆知秋看了眼周围,放一个孩子在这里也不安全,凤迟霖突然跪下道,“仙长哥哥,你收我做徒弟好不好?我想为我家人报仇。”
陆知秋眼前恍惚了一下,仿佛见到了当初的自己,那个一意孤行,执意报仇的自己,狠了狠心,拒绝道,“我从不收徒,更不会收一个心怀杀意之人。”
凤迟霖愣了下,“可是,仙长哥哥你不是也是因为复仇才成就如今吗?”
他听到这话愣了下,是啊,他当初也是这样啊,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一心只想着怎么能够尽快复仇。
这个孩子像极了当年的他。
心弦微动,低头看着他,说,“要我收你为徒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只要你收我为徒,霖儿什么都答应你。”凤迟霖高兴道。
陆知秋看了他一眼,淡声说,“回千灵山后,十年之内不得出山门一步。”
凤迟霖看他,满眼不可置信,不出去他如何报仇,他攥紧了拳头,但很快冷静下来,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好,我风辞临在此立誓,入千灵山后,十年不出,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入轮回。”
·前两年,陆知秋把修炼的心法教给他,凤迟霖自己便能掌握,完全不用担心他的修炼,他便趁着这段时间去寻凤迟霖。
可是走了许多地方,他还是没有找到凤迟霖,渐渐的,他们都放弃了寻找,以为他已逝,青霏师兄因此自责了许久。
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师兄,只能拿出自己酿的桃花酿,陪他一杯杯的喝,最后他喝醉了,次日醒来便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陆知秋看着他,安慰的话无从说起,便掩着,当这件事过去了。
他也把心思转了回来,认真的学做师尊的样子,教自己的徒弟心法、剑招。
两年间陆知秋没有特意去管他,没想到他的天赋那么好,先前给的心法已然熟稔,剑招也学了七七八八。
比之当年的陆知秋更为出色,可能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
凤迟霖在他平时练功的山顶练剑,他太专注了以至于陆知秋在一旁看了他许久,他都没察觉到。
等到他练得大汗淋漓,停下来休息时才发现自己的师尊站在一旁,他怔了一瞬,像幼崽渴望母亲一般跑过来抱住他。
“师尊,你终于回来了。”
陆知秋能听出来他很高兴,现在他还不高,只到肩膀,陆知秋拍了拍他,难得问他的修炼情况,“嗯,练得如何?”
凤迟霖放开他,看着他,眼睛里是闪动的星光,高兴说,“您给我的剑诀,弟子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师尊可要考察弟子?”
陆知秋摇头,说,“不必了,回去休息,明日随为师去个地方。”凤迟霖眉眼弯弯,开心问道,“是要下山吗?”
陆知秋摇头,轻扣他的额头难得笑道,“说了不许下山。去后山,给你寻把称手的剑,”凤迟霖眼中闪过失落,只一瞬间便消失,笑着看他。
“弟子明白,不会私自下山的。那弟子先回去休息了,师尊也早些回去吧。”
陆知秋点头,凤迟霖便作揖退下了。
陆知秋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叹了口气,他眼中的失落太明显,想看不见都难。
但是他太懂事了,平日里把自己的情绪藏得太好,他也没有办法去开导,因为陆知秋很清楚,他是和自己一样的人,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复仇。
陆知秋不能。
他自己更不能。
但他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徒弟,陆知秋不希望他在这样一个环境中长大。
他很清楚,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没有人可以不偏执黑暗,痛苦、压力,无论什么都可以很容易的把人压垮。
大仇得报确实令人高兴,但报仇之后迷茫无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
一生的时间都在痛苦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