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个话题：

“那个芙古特呢？你认识？”

“理应是认识的……”外守一的声音小了下去，像是在自言自语，“北辰家的独生子，我记得的，有点怕人，还很爱哭……”

陈词滥调。神崎影如此想着，这已经快听腻了。

“但是，大人……请不要怪罪，我竟觉得，觉得他更像你。”

“？！”

神崎影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了，好似感受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在脑中炸裂开，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又化成水，彻骨的寒意在体内流淌，之余胸口如火焰般灼烧。

他的呼吸骤然加重，追问道：“像我的哪里？”

“就是，就是十五年前，您要我杀死他们的样子……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你看向我的眼神，太冷了，太冷了。”

“我感觉我成了一个待宰的野兽，他就是那个猎手，他举起枪，指着我，让我去把诸伏一家给杀了——可他却因此而恨我，也恨自己。”

精神错乱下的外守一说起话来也有些颠三倒四，语调含糊不清，仿佛还沉浸在十五年前的那一片血海中，名为神崎影的幼童仍在盯着他，直到现在。

外守一期望用这些描述唤起神崎影的共鸣，让对方意识到他们是共犯，以此换取存活的机会，可神崎影注定给不了他期待的反应。

陌生。

这些对这个神崎影来说是陌生的。

他来到这个世界不超过一年，第一次睁开眼，所见到的就是琴酒，对方举着枪指着自己，下达了潜伏的命令，随后，便是无尽的训练，根本没有时间寻找这个身体的过去。

唯一的温情来自远在美国的贝尔摩德，他与她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面，还是上一次体检。令人讽刺的是，他在贝尔摩德面前表现出的依恋都是虚假的，现在回想，他实在佩服自己的演技。

没有记忆的他，自然不知道自己过去和诸伏案有关，直到琴酒突然给自己下命令，要北辰公生和外守一灭口，他才知道这个世界的诸伏案竟和组织有关。

“所以……是我让你杀了诸伏夫妻的？”

外守一奇怪地看着神崎影，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并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没有得到回答的神崎影也不急，思考了一会，又问道：

“案发的时候，我也在现场，还是监督者？”

“这……”外守一马上紧张了起来，他的脑子开始快速转动起来，思考神崎影这番话到底有什么目的，只能谨慎回应，“我实在是记不清了，我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究竟做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大人您一定在现场，并帮我进行了善后，不然我绝对活不到现在。可是，后面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我也不敢探究。”

“所以，北辰夫妇的案子和你没有关系？”

外守一猛地摇头：“我当时正在逃亡，可没有那个能力去作案。”

“后来你有再收到组织的命令，或者见过我吗？”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我逃亡出来后就一直安分守己，再也没做过违法犯纪的事！”

神崎影挑了挑眉，决定用原作的内容来诈一诈对方：“哦？那你拐走的小孩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孩？”外守一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面上的困惑不似假，“我为什么要拐小孩？”

“你的女儿不是……？”

外守一这下终于听明白了，他悄悄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丝意义不明的笑容，回答道：

“我再怎么思念女儿，也不会绑别人的孩子做替代品，只是打个国际电话的功夫罢了。”

神崎影无感情地点点头，面上保持着平静，可内心却已经在疯狂咆哮了。

外守一的女儿还活着？！那为什么他还要作案，是因为组织的威胁？

这算什么？十五年前的神崎影才七岁，顶格了也就到八岁，这个年纪的小孩怎么可能有能力去威胁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

这tm是八岁？！

而且，按照他查到的资料，神崎影应该在十年前才离开神宫家，成为组织的实验体，他是怎么在十五年前跑到长野县的？他这么强的吗？

惊喜的同时，神崎影的心情也慢慢沉重了下来，因为这也等于实锤了这个身体曾经的罪孽，他的确是不折不扣的杀人犯，还是杀了同学父母的杀人犯。

这一瞬间，他心中的火焰也熄灭了。

神崎影无法说服自己这是原主的罪，与他这个穿越者无关。只要他还用这具身体存活一天，就要承担罪责一天，这不是道德绑架，而是事实。

“怪不得……北辰会如此恨我。”

他喃喃自语着，下意识地抬眼望向芙古特和渡边悠司应该在的地方，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先前某人发癫的动静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不知都去了哪里。

也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减轻些许负罪感带来的痛苦，他的思维开始漫无边际地发散，梳理起外守一和芙古特透露的信息。

然后，他又发现了一个华点。

外守一的女儿还活着，那外守一的作案动机就没有了，但诸伏案还是发生了，甚至还多了组织的手笔，有一种世界线剪定的即视感，好像必须发生不可。

又或者……是有人故意塑造了这个案件。

当意识到这一可能性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笼罩了神崎影。比成为杀人凶手更加可怕的，是成为神明手中的棋子，从始至终都不存在自主意识。

这就是降维打击的威力吗？！

“这，这……实在是……”

（三）

“太酷啦！”

渡边悠司如同搞笑漫画一般蹦了出来，接上了神崎影没说完的话。

“？”

神崎影的情绪一下子就不连续了，满脸困惑地转头看去。只见渡边悠司喜气洋洋地拎着芙古特，蹦蹦跳跳地从远处走了过来，还很有表现欲地对神崎影敬了个礼。

芙古特的面色极差，被渡边悠司推搡着走来，似乎在憋着什么，目光躲闪，不敢与神崎影对视。

“报告大人，谜语人已成功改过自新！请您指示！”

“你怎么也叫起大人来了……你们偷偷聊了什么？”神崎影无语地摇摇头，心情却好了不少。

“好了，芙古特阁下，”渡边悠司拍了拍芙古特的肩膀，将其推到神崎影身前，举拳鼓励，“快去把误会解开吧！我在背后支持你！”

芙古特被这一推，猝不及防地抬眼与神崎影对上了视线，下意识想要逃开，又被自己用意志力压了下来，来了几个深呼吸，缓缓开口：

“其实，其实我并不是北辰公生的第二人格。”

神崎影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了下来，不以为意：“哦，所以你是主人格？”

“哈哈，也不是。”

芙古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眼里却完全没有笑意，仿佛已失去了所有生的希望，视死如归地说出了酝酿许久的台词：

“其实我才是真正的神崎影，一直寄宿在北辰公生的身体内。”

沉默，是今天的警校。

过了好一会，神崎影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

“……？你确定你没有开玩笑，或者在演什么科幻喜剧？”

芙古特又哈哈一声，丢出最后的炸弹：

“不止，我的本质其实是神崎影的系统。”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