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玛，少吃点，吃完明天就没得吃了。”

顿珠卓玛坐在油锅前，举起尚且冒着热气的筷子作势就要夹住嘎玛鬼鬼祟祟的小手。

“最后一个最后一个，向阳姐姐说她还想吃呢。”

嘎玛眼疾手快地躲过筷子，趁顿珠卓玛不注意又顺走两个面点，一溜烟跑回屋内。

向阳接过嘎玛递来的面点，仔细端详一番问：“这是什么？”

手中的面食有巴掌大小，是个精致的蝴蝶样式，外表金黄，吃起来脆脆甜甜的。

“卡赛。”嘎玛三下五除二吃完面点，此时正意犹未尽的嗦着手指。

向阳新奇地看着眼前的小玩意儿，问：“这是蝴蝶？有什么特殊寓意吗？”

“没有哇，”嘎玛摇摇头，“只是我喜欢蝴蝶，所以阿妈只做蝴蝶的。”

“你们过新年还有什么独特的习俗？”向阳问。

她来西藏已经个把月，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却还知之甚少。

“嘶。”嘎玛从小在日喀则长大，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都稀松平常，她也说不上来什么独特不独特。

“你跟我去街上逛逛就知道啦。”想不出来索性不想，嘎玛拽着向阳的胳膊就往外走。

只是两人还没走出院子就被顿珠卓玛叫停了脚步。

“你们俩去哪？”顿珠卓玛问。

“阿妈，我带姐姐去镇子上转转，顺便买点年货回来。”嘎玛笑嘻嘻道。

“你有钱？买年货让你阿哥去，”顿珠卓玛狐疑道，“你来帮我把牛肉干分下袋。”

听到前半段话时嘎玛还满脸不情愿，但等顿珠卓玛后半句话一出，小丫头忙乐着点头：“好嘞！”

“达瓦，去镇上买点年货！”嘎玛喊道。

达瓦应声而出，轻轻拍了一下小女孩的脑袋：“没大没小。”

他跨坐上摩托，即将启动之际，却发现头盔正被顿珠卓玛抱在怀里。

？

达瓦不解地望向阿妈。

顿珠卓玛将下巴朝某个方向点了点，道：“还有向阳呢，趁过节热闹带人出去逛逛。”

达瓦扭头望去，发现向阳正乖乖地站在院子门口，半张脸都埋进围巾里。

“哦，”达瓦将钥匙从摩托车上拔下，“那走吧。”

镇上确实十分热闹。

平日里宁静安详的街道两旁此时摆着不少小摊。

达瓦熟门熟路地挨家挨户打着招呼，动作迅速地配备好过年要用的物件儿。

这一路上，向阳始终保持沉默，只是默默跟在达瓦身后看着青年妥当打点好一切。

“罗萨梅朵、香布、切玛盒······”达瓦低头数着手中的年货，“你还有什么要买的吗？”

向阳正呆呆地盯着一个方向出神。

达瓦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那是个卖饰品的小摊，上面摆放着许多五彩手绳。

“要这个？”虽然嘴上说的是问句，但达瓦已经开始掏兜准备付钱。

“喏，”达瓦将手绳拎到向阳眼前晃了晃，“给你。”

眼前视线突然一花，向阳的神智在此刻才逐渐回笼，她低头看去，一根精致的五彩手绳不知何时正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嗯？”向阳一愣，“这是什么？”

“不是你要的吗？”达瓦说。

向阳木木地眨眨眼，紧接着又自己掏钱从摊上买了一条手绳。

“咳。”向阳轻咳一声，先是看了达瓦一眼，随即又将视线转移到对方手上，示意青年抬起手腕。

达瓦将手中的袋子全都转移到右手，隐约猜到女生的用意，心有忐忑地伸出左手。

只见向阳低垂着头，神情专注地将自己刚刚买得那根手绳戴在青年劲瘦的手腕上，还饶有兴致地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看吗？”向阳脸埋进围巾里，面前不断飘出白气。

“嗯。”达瓦耳根通红。

向阳将另一条手绳递给达瓦，然后颇有些费劲的捋起自己的衣袖，将手伸到达瓦面前。

女生的意思不言而喻，达瓦眼睫低垂，似乎明白为何向阳刚刚会一直将脸埋进围巾里了。

眼前的手腕白皙纤细，达瓦摩挲着掌心中的手绳，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指尖的颤抖，将五彩手绳郑重地戴在女生的手腕上。

“达瓦，这串手绳有什么寓意吗？”向阳将手高高举起，来回翻动着手掌，眯缝着眼窥探着从指隙间穿过的阳光。

“你这串代表吉祥如意。”达瓦回答。

“我这串？”向阳疑惑地转转手腕，“这两串还不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达瓦伸出手给她看。

向阳仔细端详片刻，确实发现两人的手串并不完全一模一样。

自己手上戴的这串是由五彩绳编织而成的藏式手链，而达瓦手上那串则是以紫色色调为主，外面还有一圈淡紫色的小圆珠。

“那你这个是什么？”向阳扒拉着青年的手腕，不禁觉得对方的手串似乎更为漂亮些。

“格桑花手串，”达瓦顿了顿又说，“它会保佑你和你所爱之人一生平安喜乐。”

向阳脸噌的一下红透，结巴道：“你、你瞎编的吧！”

达瓦一脸无辜：“不信你问摊主奶奶。”

在旁摆摊的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对方竟然听得懂两人的对话，此时正笑眯眯道：“小卓玛，他才舍不得骗你呢，现在我这里买一送一，你们要不要再买一串？”

向阳脸上红晕更甚，达瓦瞟了身边的猴屁股一眼，没忍住笑出声。

他重新拿起一串格桑花手绳，爽快地付了钱。

“来吧，小卓玛。”达瓦笑道。

向阳抢过对方手里的一条五彩绳，飞快地系在青年的另一个手腕上。

“这条呢？”达瓦晃晃手中的格桑花手串。

向阳轻咳两声，拽着青年离开了小摊，快走几步来到个人迹罕至的角落，这才伸出手腕。

达瓦嘴角噙着笑，学着向阳的样子在绳子尾端打了个蝴蝶结。

“真丑。”向阳嘀咕道。

“嗯，”达瓦忍着笑，“回去后请向老师不吝赐教。”

向阳瞅了达瓦一眼，又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从嗓子眼中挤出一声“嗯”后，便匆匆转身离开。

达瓦垂眸注视着在两个手腕上系着的不同手绳，眼中难掩笑意。

青年不知道为什么向阳对他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但他很开心向阳愿意接受自己。

来时的路上两人一言不发，阳光影绰：归去的途中二人依旧相对无言，但乌云尽散。

向阳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转变那么迅速，她只是选择听从达瓦昨天和自己说的四个字。

顺心而为。

向阳在心中默默将这四个字镌刻入骨，她想今天的一切都是她顺心而为的选择。

*

“阿妈，阿哥阿姐回来啦。”

年轻人的视力就是好，嘎玛隔老远就认出正缓步向家中前行的向阳和达瓦。

达瓦快走两步在向阳之前推开院门，淡淡地瞥了一眼嘎玛道：“阿妈不是让你帮忙装袋么？你的肚子是什么牌子的塑料袋？”

嘎玛冷哼一声，将嘴里的牛肉干迅速吞咽完毕，跑过去抱着向阳的手臂撒娇：“你们出去都买了什么好吃的回来？”

“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达瓦拎着袋子从她身边迅速掠过，还不忘凉凉补刀。

嘎玛瞬间怒目瞪着青年的后背，不满地叫道：“你今天怎么这么烦人？”

达瓦自然没有闲工夫搭理她，径直拐进了厨房。

“不和他一般见识。”向阳揉揉嘎玛的脑袋。

“诶，”嘎玛眼尖地盯着向阳手腕上的手链，“阿姐，这是你去镇上买得新手串吗？”

阳光下，格桑花手串的小圆珠正一闪一闪。

达瓦刚从厨房整理完东西，就看见嘎玛好奇地扒着向阳的手腕看个没完。

作为小姑娘的亲哥哥，仅一眼他就知道自家妹妹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真漂亮，”嘎玛感叹道，紧接着不出达瓦所料地说，“我也想要。”

按向阳的性格，见小姑娘这么一说，肯定会将手串直接送给对方。

但这是自己送给向阳的礼物，怎么能轻易就让嘎玛捡了便宜？

达瓦正想迈步上前随便找个借口将向阳带走时，却见院子里的女生先他一步有了动作。

“不行哦，嘎玛，”向阳温和地笑着，“这是阿姐朋友送给阿姐的礼物，你想要的话下次阿姐带你去买，怎么样？”

“哦，”嘎玛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但也只是一丝，“好吧阿姐，不过你在日喀则竟然还有除我之外的朋友······”

嘎玛很快将手链的事情抛之脑后，而是一脸严肃地问：“是谁？你和她玩得最好还是和我？”

向阳倒是没想到对方的思路转变得如此突然，她微微一愣，还没等开口就被一旁伺机行动的达瓦拉走了。

“你算老几？一个小屁孩还想和谁争宠呢？”达瓦牵着向阳边往屋内走边开口讽刺道。

“啊！”身后传来嘎玛的怒喊，“仁青达瓦，你今天怎么这么烦人！”

眼前的一对兄妹明明实际年龄相差八岁，但相处模式却总让向阳觉得二人其实只相差八个月。

嘎玛在晚饭桌上再次单方面宣布和仁青达瓦正式绝交，却只换来对方一句“无所谓”。

于是便有了当下这一幕。

“嘎玛，转过来吃饭吧，你这样吃空气呢？”顿珠卓玛好声劝道。

“我不，我不愿看到那张丑陋的嘴脸。”嘎玛断然拒绝。

本以为达瓦对这番言语攻击不会产生什么反应，却只见青年忽然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的脸，扭头问向阳：“我很丑陋吗？”

向阳好笑地看着他，回以四个字：“浓眉大眼，英俊潇洒。”

达瓦满意地点点头，轻飘飘瞥了一眼对面连头发丝都透着一股子倔强的嘎玛。

“向阳姐姐！”嘎玛忽然高声问道，“你还没说和谁玩得最好呢！”

向阳正要夹菜的动作一顿，似乎没想到小丫头对这个问题竟然如此执着。

“就你问题多。”达瓦冷冷开口。

向阳瞪了青年一眼，眼见嘎玛又要再闹，忙哄着她道：“当然是你啊，你可是我在日喀则认识的第一个好朋友。”

嘎玛闻言立马看向自家阿哥，表情洋洋得意。

幼稚。

达瓦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默默吐槽。

你和向阳的关系也只能止步于好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