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满城烟火长燃,将这邺城照得如璀璨白昼,错综复杂的街道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一片火树银花,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好生热闹。
街道两旁,高台上,歌妓唱曲,跳着优美的舞蹈;武夫卖艺,耍大刀,从嘴中喷出火。
鹿霖郁侧头望去,不远处高楼上分明站着三位身穿黑衣的男子,他们行踪可疑,手里握着弓弩,周围基本都是脸上毫无喜色的娄兰人。
“我们就不跟着你们玩了啊!阿槐,我们去那边看看!”这时候,江宴拉着夏枳槐到了一座木桥上,河面倒映着河两岸斑斓的花灯,雪风拂动,涟漪似鳞片般一波接着一波荡漾出去。
桥上人群熙攘,江宴望了几眼河两岸的热闹景象,随后转过身,夏枳槐便已经站在一个卖花灯的摊位上,见她付了钱,拿着一盏明灯,另一只手提笔在灯面上写着什么。
“在写什么呢?”江宴走上前,从后面单手把夏枳槐拥进怀里,另一只手替她托住明灯,下巴轻轻地靠在她肩头,认真盯着面前的花灯,眼神情深意浓,唇角带笑:“娘子写的字,真好看。”
夏枳槐敛着眸子,面带浅浅笑意,边写字边对身后的人道:“愿吾妻江宴,长命百岁,一世平安常乐。”
得了这话,江宴看着灯面上只有这句福,觉得不妥,搂着她腰的手松开,抬手轻握住妻子的手,在灯面写道:“祝吾妻祁槐,顺遂无虞,皆得所愿,长命百岁。”
看着灯面上的这两句福语,夏枳槐心弦一动,轻笑一下:“阿宴有心了。”
“这样写,咱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江宴看着夏枳槐,停顿半天,补充一句:“不对,是生生世世都不会分开。”
夏枳槐掩嘴笑起来,搁笔,二人将写满福语的明灯放飞,携着她们祈愿的明灯悠悠地升上夜幕。
此时,邺城之上明灯三千,烟火盛大,一瞬便炸出绚丽缤纷的花火。
另一边,鹿霖郁处处提防着四周的娄兰人,灵力在左掌心运行,一副极度担心的模样。
宋琬瓷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也不多问,直径走到卖着十二生肖花灯的摊位前,低眉看着这些做工精美的花灯,不知买哪个好,也不知她会喜欢什么样的花灯。
摊主是个不过十一岁的小女孩,她抬头望着宋琬瓷,刚开张就遇到霖王妃,盯着那么漂亮温婉的姐姐,心里难免激动万分,稚嫩的声音轻轻响起:“王妃姐姐,要买一盏花灯吗?”
宋琬瓷扫视一圈之后,只是相中了十二生肖中的小兔子花灯,她冲着小女孩一笑,轻声细语道:“小妹妹,我要一个小兔子花灯。”
见王妃姐姐笑,小女孩也笑着:“好勒!”她动作利索拿起小兔子花灯,递给宋琬瓷:“王妃姐姐,三文钱,您拿好!”
宋琬瓷接过花灯,浅笑,付了一两银子:“多出来的银两,给自己买些好吃的,开心过节。”
小女孩闻言,也不拒绝她的一片心意,忙不迭点头:“谢谢王妃姐姐,景柔知道啦!”
“走了。”宋琬瓷提着花灯,走到紧张兮兮的鹿霖郁身后,随后从她身后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鹿霖郁一怔,掌心运行灵力,赶忙转身,发现是宋琬瓷,心中松了口气,收敛了戾气。
她瞥了眼盯着她们看的娄兰人,又故作委屈,拉着宋琬瓷的手,可怜巴巴说道:“娘子,你跑哪里去了?”
见状,宋琬瓷不拆穿她,从身后“变”出小兔子花灯,紧接着冲她浅笑道:“给三岁买的小兔子花灯,可还喜欢?”
得了这话,她连忙接过花灯,傻笑一声:“喜欢。”
宋琬瓷舒眉,低低笑,觉得应该把戏演得漂亮生动,才算不枉费此番良辰美景,于是向她提问:“那三岁喜欢我吗?”
鹿霖郁提着小兔子花灯的手,不知何故发抖,冒出细汗,眼眶微红,看着她的模样真像那时失了心智,痴傻了一般,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宋琬瓷知道她最受不了突如其来的表白,可也会耐心询问她:“你喜欢小兔子吗?”
“喜欢。”
鹿霖郁脱口而出道。
“我是你的小兔子娘子。”她缓缓走上前,抬手万般宠溺刮了刮她高挺的鼻子,轻轻笑:“三岁,喜欢我吗?”
这番情深的话,如一滴水悄然落至鹿霖郁的心间,荡漾出的是如上空的烟火那般,绚烂似花。
“喜欢。”鹿霖郁盯着她眼睛,认真说:“三岁喜欢小兔子娘子。”
宋琬瓷得了这话,恍惚了片刻,正要开口说她不想离开大齐的话之际,一支淬了毒的冷箭从不远处高楼射来。
鹿霖郁虽然一直在和她讲话,但心中那双眼睛却时刻盯着周围的豺狼虎豹,感知到有危险的狼,在一声破音的高喊“宋琬瓷!”之后,一手紧握小兔子花灯,另一只手抱紧宋琬瓷,把人死死护在怀里,那支冷箭猝不及防地射中狼的脊背,黑血从她口中呕出,血迹滴落在花灯上。
“保护殿下,王妃!”
景柔率先跃出摊位,抽出别于腰间的软剑,固然只受过几个月的残酷训练,但在她身上不难看出超脱同龄人的稳重果断:“敢伤吾主,你该死!”
她在其他灵法高强的暗卫的掩护之下,左脚踩着挂在绳上的花灯,一跃飞身而去,将高楼上暗算鹿霖郁二人的娄兰人,一剑封喉。
此时此刻,满街道的人群见到有人死了,心生害怕,四处逃难,场面异常混乱。
远在对岸的江宴二人,也发觉不对劲,也匆匆往鹿霖郁这边赶过来。
“阿郁。”
一句久违的称呼,打破了这场双方心知肚明的骗局。
宋琬瓷蹙着眉,涌进眼眸里的人面色极其难看,大雪飘飞,数万盏花灯因这场混战,捆绑它们的绳索一根根崩断。
五颜六色的花灯与细雪纷纷而落的这一刻。
绑着鹿霖郁长发的发带突然一散,一阵风猝不及防地吹拂而来,许是千秋岁发作了,在雪风中而舞的发丝在这一夜,这场混乱里,寸寸化成刺目可怕的银白。
宋琬瓷没说话,她凝着这个人,好久后,她才慢慢落了泪:“阿郁,我都知道了。”
“嗯。”鹿霖郁应了声,随后沉默着,许久后,她才道:“那日我见你进了书房,早就明白已经瞒不住你了。谢谢你,让我又做了一个多月的鹿三岁。”
“你的头发,怎么白了?”宋琬瓷忍不住哭声,更不忍看到她的这头白发:“怎么就白了......”
“无碍。”鹿霖郁看了眼她的发顶,落了薄薄一层细雪,轻笑一声,随后又见江宴二人赶过来,“阿宴,这里就交给你处理了。”说罢,她因毒箭毒素扩散迅速,体力不济一般,下一瞬便软倒在宋琬瓷的怀里。
昏迷之前,她望着手中的小兔子花灯,内罩里的烛火被打翻,起了火。
“好可惜...我的小兔子花灯......”鹿霖郁眼眶泛着些许泪光,声音也渐渐弱无声,合上了眼:“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