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章起飞
林子越来越深。我们不知不觉已经爬上一段坡顶,在坡底的另一端,是一道季节性溪流。此刻是水汽丰沛的夏季,肉眼可见有游鱼和两栖类在愉快得翻腾着,而一些甲壳类小动物也在抓紧繁育——这个水汽与食物充沛的季节,实在非常适合养育幼崽。
这里的优势物种,显然是水里岸边的一大群火红溪蟹。那些比我脑袋还大的螃蟹在岸边抱对,滚成了一个个螃蟹球。至于那些个在配偶竞赛中名落孙山的失败者则被打得丢盔弃甲,在附近的大石头上不甘心的守着,巨大的钳子咬得嘎哒嘎哒响。
“走,水边有原始蕨,水里可能还有藻。下去看看。”查尔斯导师眼尖,一眼看到了我的引种采集目标。
“别惹那螃蟹。”我有些胆寒,“被这么大的钳子咬到一口怕不是得喝生骨灵。”
“要是被咬,立刻猛戳蟹脐。会松口的。”狼人先生在后面补充,“不用怕。它们只是看起来钳子很大,咬合力很普通。”
原始密林中,从来没有什么“路”可言。我几乎手脚并用,连踩带滑,跟在查尔斯导师身后往溪边“摔”去,下到河谷边的时候,已经滚了一身的泥。
在一个充满魔力的环境中行动,却不能用魔法帮助自己的感觉很憋屈,尤其是在双脚踩满泥泞,而魔杖却不能拿出来施展一个“清理一新”的时候。
“为什么这个地方不能用魔杖?这明明是个有丰沛魔力场的地方啊。”我徒手扒拉开又一从密密匝匝的水岸灌木,忍不住向查尔斯导师抱怨,“这个样子真的效率很低。”
“动植物们不太喜欢人为的突袭干扰,但是如果是外来的动物和植物……他们似乎耐受良好。”查尔斯在前面帮我挡住一根晃晃悠悠准备偷袭的刺尾藤蔓,“此外,比如阿尼马格斯,他们并不排斥。”
我眯了眯眼,“那……翅膀呢?”
“什么?”查尔斯导师唰得一下回头,惊讶得盯着我,仿佛是第一天认识我似的,“佐伊,跟双胞胎在一起,让你变得胆大多了。”
“那您的意思是,可以试试?”我期待得眨了眨眼。
“如果你确定收益大于风险的话。”查尔斯导师没把话说满。但是语气里已经默许了我的冒险。
“树杈上有一从鸟巢蕨,那边树洞里还有一大从鹿角蕨,这里,还有那边……这些个我使劲儿培育也长不好的东西,在这个环境里居然到处都是……不采一从回去做资源,我都对不起自己的靴子。”我把工具背包反背到胸前,又把收集筐扎到大腿侧面,以便于把后背的空间留出来给翅膀用。“我准备上去看看。”
“小心些。”狼人先生显然对“变身”这件事情适应良好。微笑着退开半步,给我留出了足够的准备空间。
展开翅膀这件事,我已经做得很熟练了,虽说在霍格沃茨的时候,我偶尔也会偷偷的在地下室里层高比较高的地方扑棱几下。但在这样的大空间里主动伸出翅膀来试着飞向高处,是破天荒的第一回。
可很神奇的,我并不慌张,而是非常笃定自己能够安安稳稳飞上树杈,也可以平稳落地——在梦里,这样的场景和体感已经来访了无数回。以至于我都已经彻底相信了,这会是一只“鸟蛇返祖”小动物的本能。
“我去了。”我拍了拍翅膀,我蜷了蜷腿,全力纵身一跃。双翼扰动着气流,让我觉得身子一轻。
此地藤蔓看似如同垂柳一般密集,但对于翼展不足三米的我来说,还是可以很轻松的在林子间找到侧身穿行的缝隙。
我拍了拍翅膀,调整了姿态,观察了一下三四十米高度的密林区域,然后就寻了一处较大的缝隙,向上飞去。热带地区的树木,为了争夺阳光,都会笔笔直得冲向高处,林冠层一般都高达百米,而三四十米的高度,是藤本、喜阴植物的乐园,也是我倏忽一念间想薅的蕨类们非常喜爱的环境。当然,林冠层也有不少我钟意的植物,比如,一些藤本会努力爬到林子的最高处,为了结出最肥美的果,或是尽可能远距离得播撒种子。
飞翔的感觉自在极了,仿佛我天生就应该如此似的。那些常年笼罩在心里的压力,也似乎都随着拂面的风,一起消散了——我瞬间理解了那些总是喜欢扛着扫帚满城堡乱飞的魁地奇队员们,也突然明白为什么查尔斯阁下不惜重金,并购了一个不在我们产业链条上的扫帚设计制作事务所。飞行,似乎的确是人类难以割舍的向往与期待。
有了翅膀的帮助,我很轻松的来到了高处的树杈,放襟翼减速,伸直脚尖,踩着粗壮的主干,用半展的双翼帮助保持平衡。被腾出来的双手可以迅速得把目标植物铲下来,收进自己的采集筐里。
一来一回,短短半个小时,莱姆斯先生肩头的收纳箱里已经铺满了一个底——林冠树梢,这片未曾有科研人员涉足的区域,对我来说是一整片蓝海——且几乎仅对我开放。
在注视着我安全飞了两个来回后,查尔斯导师移开了目光,专心去溪水边寻觅抱籽的溪蟹,莱姆斯先生作为我们俩的安全员,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望望那边,脚边的收集品越来越多。
我已经快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结束采集工作的。只记得莱姆斯精确计算了返程的所需的体能与负重情况,及时叫停了两个把原始丛林当百宝箱的疯子,把我们赶着往回走。
我们带着采集物回到营地时甚至还没到黄昏。查尔斯导师对小天狼星说,可以做饭了,然后就去处理材料。
我高兴得捧着一从鹿角蕨端详了半晌,兴奋的后劲都还没彻底散去,就忽然觉得异常疲惫,虚汗直冒。莱姆斯过来摸了摸我的额角,说我有些体力透支了,把查尔斯导师叫出来牵我去休息。于是,那天我晚饭也没吃,用一个清理一新马马虎虎打扫了浑身上下的烂泥臭汗,干掉一份营养药剂,直接倒下,睡了个昏天暗地。
耗尽体能和精神后的骤然断电,顺道带走了情绪中的黑暗面,也帮助我把黑魔王带来的狂躁和科研工作附赠的抑郁甩到了天边。
等我终于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五点,鸟在叫了,晨光正努力突破树叶和藤蔓的屏障,企图与营地中心微弱的篝火一决高下。空气里弥漫着柴火和清新空气混在一起的特殊气味,带着树叶的湿气和泥土的潮意,令人心旷神怡。我伸了个懒腰,感到自己久违的找到了一点生活本该拥有的样子。
男孩子们的帐篷一撩,莱姆斯先生第一个走了出来,见到我已经清醒,他显然一愣,“睡得怎么样?今天还去飞吗?”
“去。下午再说。”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把篝火重新弄旺,“昨天带回来的东西还没收拾。”
莱姆斯回帐篷里拿了一堆早餐的食材出来,开始和我一起慢条斯理得备餐。他切培根片,我切西红柿和黄瓜。
莱姆斯主动与我说起了学生时代,和三个阿尼马格斯在一起疯玩的往事。说起了淘气捣蛋的青春期,以及未及成长就陨落的好友们。说起了那段黑暗的历史,以及踏实坦然的现世。
我能从他的目光里见到无尽的惋惜与怀念,又从他风轻云淡的口气里听到了自我和解。莱姆斯说,他无数次看着詹姆斯在月光下变形,那高大的身形在犬科动物的视角下显得格外雄伟。可时至今日,他的回忆与梦境混合在一起,有时候已经分不清这是一场狼人视野留下的记忆,还是梦境带来的幻觉。
“Just, let it go .”莱姆斯说。
我手里的番茄已经都切成了可以透光的薄片——就如同切魔药材料那么精心,误差极小。
我笑了笑,我知道他的这些话是说给我的听的。
“好的,我也会的。”我说,“放心吧,就算YOU KNOW Who跑到霍格沃茨来耀武扬威,我也不会放弃什么的,不会放弃自己的,也不会放弃你们任何人。”
“可你前段时间的精神状态,让我太忧心了。”敏感的狼人把话题揭了过去,“你能这么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