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少侠,天眼看着就要黑了,不如就在我家住下,明日再赶路。”那老婆婆拄着拐杖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弓着腰极缓地朝他们走来,道∶“就当是留下来陪陪我这个老太婆了。”
空气霎时凝滞下来,几人互看了一遍后,尹曼琳率先起身,拱手作礼道∶“既如此,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麻烦您了。”
“老婆子,你这是来客人了哟?”
身后骤然响起一阵嬉笑声,众人纷纷回过头去,只见一肩上挑着担子的老汉正咧着嘴,笑眯眯地朝他们看来。
老汉眯起眼看着屋内,似乎是在数人头。末了,又笑道∶“看来今日收成不错啊。”
整座村子不大,按理说邻里应当都极为熟络才是,可眼下这老婆婆却摆出一副不耐烦的神情,嘴里暗骂了几句,挥着手道∶“跟你有什么干系?赶快忙你的去,休要把我的客人给吓着了。”
那老汉被骂了也不恼,反而将担子往上一撂,嘴里唱起歌来∶“今儿是个好日子哟……”
众人皆没把这当回事,不过是邻里的小矛盾罢了,与他们无关。可林岁岁却莫名发怵,总觉方才那老汉看他们的眼神不像是看待客人该有的,反而更像是——
在盯着他的猎物。
“那人就是喜欢说些胡话,把他赶走就好了,大家可莫要放在心上。”老婆婆的话将她思绪拉回。
那老婆婆将他们领进了屋,边走边喃喃道∶“可惜这屋子小,只能委屈你们挤挤了。”
林岁岁腾出一只手拉住尹曼琳,对她使了个眼色,道∶“尹将军,不如你和我们一个屋罢,夜里若是有些什么,还能相互有个照应。”
“你们?”尹曼琳顿住身形,和对方视线对上的那一瞬便领会了她的意思,随即点了点头,笑道∶“也好,那便按林姑娘说的来罢。”
裴之珩默然地看着她二人交换神色,待进屋的那一瞬,忽觉手心一股冰凉,他挑挑眉,垂下眸去,便见姑娘唇角噙着一抹笑,悄悄地往他手里塞了个装得鼓鼓的香囊。
林岁岁见他看了过来,便伸出手指放至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踮脚附到他耳边用气音道∶“这里头装的是护身符,带在身上能佑你平安的。”
说起这护身符,还是她先前助恋爱脑脱离幻境得到的,反正自己也有系统护身,不如就把这东西给他好了。
裴之珩视线放在香囊之上停留了许久,随后将它默默收起,别在了腰间。
待其余人都安顿好后,那老婆婆站在房门口,踌躇地摩挲着掌心,还垂头喃喃自语着什么。
“阿婆,您怎么了?”林岁岁瞧见了她这副模样,便发问道∶“可是还有其它事要交代?”
一听有人发了话,老婆婆便立刻抬起头来,一双眼珠如同陷下去了一般,眼眶周围黑得可怕。
她颤抖着手,似是一个被吸了精气的活死人,用那苍老的声音道∶“村子里大家睡得早,你们也尽量早些休息,天黑了,救不要再到外边去了。”
说罢她便自顾自地离开了,走路的步伐缺似乎比白日里的矫健了不少。
林岁岁抬头看了看昏黄的天色,心下有些疑惑,太阳才落下山去,这村里的人真的都入睡这般早?
他踱步至窗边,探头朝外看去,果真见家家户户都闭了门,连家禽都不曾发出一点声音,整座村子就好似没有活人来过一般,静得出奇。
“还是小心些为妙,”尹曼琳看出她的顾虑,不知何时页走到了窗边,淡声道∶“这村庄定有蹊跷。”
“尹将军,你还不曾回答我方才的问题,”林岁岁转过身去,认真地望着对方的眸子,道∶“你们这一路都经历了些什么,为何人手会折损了这般多,又为何会到这个地方来?”
尹曼琳闻言不由得起了青筋,手上力道加大,将剑柄握得更紧。她避开姑娘的视线,正思索着要如何作答,便听身后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
“是毒气。”
裴之珩面色沉静地斜靠在床头,双手绕至脑后垫着,缓缓阖上了眼。
“晨时妖物活动最盛,毒气也愈发浓重,他们刚从幻境中逃生,体内灵力不足,自然无法再支撑。”
“他说的不错,”尹曼琳抬起头,神情中流露出浓浓愧疚,颇为懊悔地将手握成拳,重重砸在了窗台之上,道∶“是我没有护好他们,没能将弟兄们都平安带回。”
“尹将军,这非是你的错,莫要再自责了,”林岁岁看向对方的神色中多了几分怜悯,她抬起手轻轻搭在对方肩上,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便只温声道∶“比起无休止地自责,倒不如振作起来,把此次任务圆满了,才是对将士们最好的慰籍。”
尹曼琳别开视线,将姑娘的手缓缓推下,叹道∶“岁岁,你不必安慰我,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还是先顾好自己罢。”
说罢她离开窗边,喃喃自语了句∶“今夜定要设法将那帮妖物除尽。”
不多时,窗外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只能偶尔闻见隔壁传来的士兵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房中间还挂了一块深色的帘子,将床和门口隔了开来,尹曼琳怀抱着剑独自倚在门上,侧耳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林岁岁搬来了把看上去似乎很快就要散架的椅子坐在窗边,朝着外头看了好半晌,除了偶尔从眼前飞过的带些微弱荧光的虫子,愣是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
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整座村子里没有一盏夜灯,到了晚上黑灯瞎火的,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外面这么黑,你看得清什么?”
身后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林岁岁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她回头接触到他的视线,反问道∶“那你有什么法子?”
少年抿唇不语,只一抬手,两指间发出一声脆响,挂在屋檐下的纸灯笼便应声亮起,眼前也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林岁岁瞅瞅被点亮的灯笼,又回头看了看他,正欲开口之时却忽地被人捂住了嘴。她顿了顿,瞥过目光朝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看了倒着实让人心头一惊。
只见大雾笼罩下,一个个穿着不一的人排得整齐,正摇摇晃晃地排着队不知往何处走去。
这些人面色惨白,双目无神地睁着,走路时两手竟就这么无力地垂在两侧,一动也不动,在黑夜的雾气下更显诡异。
林岁岁看得心里发毛,跳下椅去正欲去告知还守在门口的尹曼琳,却发现对方也沉着脸向里走来。
“尹将军,发生何事了吗?”她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尹曼琳并未接话,视线只在林岁岁身上停了几秒,随后微微蹙起眉,道∶“我方才出去探查,发现士兵们如同被摄了魂一般,一齐往一个地方走,那老婆子也早已不知所踪。”
果真如此,林岁岁想起方才诡异的景象,忙将先前所见一一告知∶“将军,他们定是跟随那帮村民不知去了何处,我们还是快些追上去将大家救回罢。”
“岁岁,此行甚险,你不习武术,怕是难以自保,”尹曼琳面露难色,道∶“我看村民们都已尽数离开,此处应当暂时安全,不如你就留在此,由我和裴公子赶去便可。”
“我看不可,”裴之珩抬起眼帘,正正对上她的视线,忽而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怎知不会再有其它的危险?将她一人留在这,若再生出妖物来,你想让她等死么?”
闻此言,尹曼琳微微张了张口,却终是没说出话来。
林岁岁视线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生怕这两人在这打起来,便道∶“裴公子说得在理,尹将军就让我跟着你们去罢,我绝不会拖后腿的。”
见她自己开了口,尹曼琳便也不好再拒绝,只得应允下来∶“好罢,但你务必跟紧我们,莫要逞强。”
林岁岁乖巧地点了点头。
生怕那帮人走太远,三人便也没耽搁太久,提着剑走出屋外时还能隐约看见他们的背影。
三人放低了步子,紧紧跟在人群之后,忽地察觉到身旁的人脚步停了,林岁岁本能地回头看去,便见恋爱脑杵在原地,正垂着眸子不知在看些什么。
“你干嘛呢?”林岁岁用气音问道。走近了才发现原是他挂在腰间的香囊不知何时断了开,便再也别不上了。
她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不就一个香囊吗?扔了就好了,大不了等回去了我再给你一个,尹将军都快走远了,你也甭在这愣着了。”
方才那屋里阴气重得很,这香囊里的护身符应当是替恋爱脑挡了一道,因此便不行了。
裴之珩愣了一瞬,却也没丢掉香囊,只默默叠起,将它捏在了手心。
脚下的路似乎越走越窄,周围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扭曲,路旁一排排立着的树似是沾染了活人的气息,那枝丫竟如同人的手臂一般,无风也挥舞起来。
林岁岁紧紧攥着手里所剩不多的符纸,手心浸出了汗。头一回去到这种地方,说不害怕也是假的,一路上她只得不断向系统确认防护罩技能尚在,以备不时之需。
不知走了有多久,人群忽地在前方停了下来。三人脚步一滞,随即分散开来躲至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