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在这一战中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彻底震撼了布彻尔。他预估过毁灭的实力大致与祖国人持平,却没想过两人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他跟休伊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半路杀出的毁灭扔了出去。先不提他自己,休伊可是通过临时五号化合物获得了堪比火车头的高速移动能力,竟也躲不过毁灭的袭击。
毁灭没想要他们的命——当他和休伊安然无恙起身时,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更令人绝望的是,跟祖国人打得有来有回的士兵男孩也奈何不了毁灭。那只掐脖的手臂如同焊接到了士兵男孩的脖子上,无论后者如何拍打抓挠都撼动不了它。
在这样的绝对劣势下,布彻尔只能眼睁睁看着祖国人被毁灭放走,连一句反对都不能说。他敢打包票,只要他使出热视线强行阻拦祖国人,毁灭会毫不犹豫干掉他。
“难搞的小疯子”——这是布彻尔给毁灭起的新外号,因为正常人绝不会饶恕玷污自己家人的畜生。而现在的局面还真应了他当初的那句话:小畜生成长为大畜生不过是时间问题。
如果毁灭还想保护祖国人,那他们只能再除掉一个超人类——比祖国人更加棘手的超人类。但在这之前,他得先想办法把士兵男孩要过来。
布彻尔低下头,不再看天花板那个往下落灰的窟窿,而是把注意力放回更大的威胁上。
他故意用戏谑的语气挑起话题:“你已经有祖国人这个‘宝贝’了,公平起见,不介意把士兵男孩让给我们吧?”
毁灭还未作答,他身后的士兵男孩反倒先开了口。
“交易作废。”士兵男孩用着漫不经心的口吻对布彻尔说,连多余的解释都没给出来。
布彻尔完全没料到这样的展开。他向士兵男孩抛去了不满意的眼神,“我们说好了的。”
“认真的?”士兵男孩的眼珠往一边挪动,示意布彻尔留心仍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你听到他刚才的话了。还是说,你有把握击败他?”
难搞的小疯子。布彻尔看向沉默的毁灭,暗自骂道。
“毁灭。”他摆出严肃的姿态,沉声呼唤当下的话事人,“‘你跟祖国人不一样’——这是你亲口说的。你觉得你现在问心无愧吗?”
“你还有救。别当个混蛋。(Don't be a cunt.)”
“你没有资格教训我。”毁灭冷淡回道。他没施舍给布彻尔一眼,只是侧身凝视着士兵男孩。
毁灭说的没错。论混蛋程度,布彻尔可以说是一骑绝尘。
熟悉同伴行事作风的休伊默默认同了毁灭的话,随后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身子。他飞快用手捂住下面,视线在布彻尔与毁灭之间来回转移。
应该不会再打起来了吧?会死人的!他在心中惊恐叫喊,并祈祷布彻尔不要再挑衅毁灭。
布彻尔深深看了一眼毁灭,然后扭头看向士兵男孩。后者饶有兴致打量着毁灭,眼中充斥着探求的意味。在觉察到布彻尔的注视后,他分出注意力瞥了眼布彻尔,又重新看回毁灭,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
这下他成电灯泡了。布彻尔了然挑眉,不再自讨没趣争夺士兵男孩。他从地上捡起一套别人脱下的脏灰衣服扔给休伊,然后招呼休伊走人。后者接过那套衣服飞快穿上,然后跟着布彻尔离开。
在他们走后,士兵男孩低沉的嗓音打破了沉默。
“回家吗?我饿了。”
维克多盯着平静提议的士兵男孩,眼睛于某一瞬间微微眯细,又恢复原状。
“当然。”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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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多与士兵男孩一致认为先填饱肚子再商讨要事,所以把士兵男孩送回自己的家后,维克多去了趟小区附近的超市购买晚餐的食材。
由于没戴帽子,他不得不用撞脸的借口搪塞认出自己的收银员,然后掏出钱包给自己结账。
食指拨动清点钱包内的纸币,随后突然停下,维克多盯着那些纸币,不由自主皱起眉。他很快便无视掉了心中的怪异感,掏出几张应付的纸币递给收银员。
维克多提着一大袋食材走出超市,另一只手操作手机拨通了阿什莉的电话。
他提议让自己名下的“毁灭之爱基金会”为曼哈顿爆炸案的受灾平民捐赠物资时,难得遭到了阿什莉的反对。
“抱歉,毁灭。”阿什莉语速飞快,试图掩饰话中的迟疑,“你的想法真的很棒,但是——”
“但是”之后的话语,才是大多数人真正想表达的含义。
维克多一边走回家,一边听着阿什莉给出的一连串解释。当听到“随意更改受益人会降低基金会的公信力”的时候,他打断已经说得哑嗓了的阿什莉,不再为难对方。
挂断电话后不久,他的手机突然响铃。维克多再次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熟悉的座机号,然后接通来电。
“给我带点da麻。”士兵男孩的嗓音低沉且慵懒,理直气壮使唤维克多给自己跑腿。
“想都别想。”维克多直接拒绝了他。
“这玩意不是在纽约合法了吗?”
“我不喜欢。你也别再碰。”
电话那头传来了沉重的呼气声,过了会才传出人声。
“……行吧。”
听到士兵男孩无所谓的应答,维克多下意识想象对方握着听筒挑眉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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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男孩穿着白天那件不合身的熊猫T恤,抱臂坐在沙发上,一根食指在大臂处规律敲击。
“中城至少有十九名市民于灾难中身亡——”
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士兵男孩仅仅瞥了一眼屏幕下方的标题,便向后靠上沙发,往厨房方向偏过头,倾听厨房传来的琐碎动静,并对着那边的身影眯起了眼——
某人正着手准备晚饭。他脱下手套,系上围裙,洗好蔬菜和生肉,然后在砧板上切好葱姜。橱柜的另一边,电饭煲的屏幕时刻显示着倒计时。
维克多最近一次下厨还是在入学以前,所幸他的厨艺并没有生疏太多。把切好的肉丝放入碗里用调料腌制后,他低头给青椒去籽,然后拿起厨刀把青椒切成丝。
油锅烧开的滋滋声提醒他该给肉下锅了。他把腌制了几分钟的肉丝倒进锅里,然后开始用锅铲翻炒,并陆续往里加入葱姜丝。
肉香味逐渐洋溢着整个厨房,甚至飘向客厅。当维克多捧起青椒丝撒到变色的肉丝上时,他的上方投下了一个高大的影子。
士兵男孩略显轻蔑的声音在他的头上响起,“这是什么?”
“青椒肉丝。”维克多专心翻炒着菜,没有抬头。
“能吃吗?”
他用另一只手拿起勺子,给肉丝均匀撒盐,“反正毒不死人。”
快速翻炒了几分钟后,维克多把亮晶晶的青椒丝与肉丝盛到盘中,放到橱柜的一边,然后着手做下一道菜——炒土豆丝。
青椒肉丝与炒土豆丝是维克多为数不多拿手的家常菜,因为做法简单,也因为母亲以前经常给他们做这两道菜。
一只手肘撑在青椒肉丝的旁边,士兵男孩半靠着橱柜,另一只手捏起盘中的一根肉丝,缓缓塞进嘴里。
维克多用削皮刀给土豆削皮,不经意间瞥到士兵男孩的举动。
“怎么样?”他问。
无论是试吃前还是试吃后,士兵男孩的脸色都不算好看,就连看向维克多的眼神都带着不友好的质疑与严厉。他咽下肉丝,没有回答,只是再次把手伸向盘子——这一次抓起了肉丝与青椒丝。
维克多正看着他咀嚼几口,便发现对方的视线突然落到了自己手上,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他低头一看,自己的指腹不知何时抵住了刀片,沾上了几根不成型的土豆丝。
维克多茫然眨了下眼,意识到了自己的走神。如果是以前,他的指肚早该被削下来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既没有感觉又没留下痕迹。
“你不应该继续做菜。”
士兵男孩冷硬的语气唤回了他的注意力。他闻声抬头,只见士兵男孩背过身去,走回客厅,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把抓过热菜的手举到嘴边,几秒后又放了下来。
维克多不信邪。他拨下指上的土豆片,拿起筷子夹了口青椒肉丝品尝。
……肉好像咸了一点点。
维克多放下筷子,怀着郁闷的心情继续削土豆皮。
果然母亲的厨艺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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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一片昏暗,静得只能听到一人的呼吸声。祖国人站在一面镜子前,面无表情盯着镜中的自己。月光透过落地窗,照亮了他带有瘀伤的半边脸。上唇与下唇轻碰数下,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镜中的另一边脸同样隐藏于黑暗中,隐约能看清一边嘴角渐渐勾起。
“疼吗?”嘴角上扬的“他”问道。
祖国人迅速眨了眨眼,努力蠕动嘴唇:“……是的。”
“疼就对了。”
“他”将另一边嘴角也勾了起来,一个完整的笑容就此呈现在祖国人的眼前。
“弱小就会挨打;挨打就会疼痛。”
祖国人别过视线,不愿面对暗示自己弱小的“他”。
“你好像不乐意承认事实啊……”“他”微微垂下头,眼睛上移,摆出一副大人对孩童不满意的姿态,“打算让所有人都让着你吗?”
祖国人闭上眼,嘴唇互相挤压,努力抑制即将失控的情绪。
“说出来!!”
突然爆发的吼声吓得祖国人的身子猛地哆嗦,眼皮也跟着睁开,露出闪烁泪光的蓝眼睛。
“我害怕——”祖国人飞快回答,又因为直白承认了自己的懦弱而羞愧得把头低下,声音弱得低至尘埃,“我真的害怕……”
“害怕什么?”
“没人爱我……”
“他”歪起脑袋,用上不满意的目光看着祖国人,“我们说过这件事情了,不是吗?我是怎么告诉你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爱……”祖国人像个机器人一样机械复述对方的原话。
“还有呢?”
祖国人再次闭上眼,泪水无声滑下脸颊。许久,他重新睁开眼,直视镜中的自己。
他与“他”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把维克多·毕夏普像肿瘤一样除掉。”/“把维克多·毕夏普像肿瘤一样除掉。”
“你知道他最大的弱点。”“他”说,为了强调还点起了头,“是的,你再清楚不过。”
祖国人却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动作。
“他会杀了我的……”祖国人摇着头,眼泪不断在脸上留下湿润的水痕。
“他不会的。你得相信我。”“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许多,“我们以前被关在禁闭室的时候,不也是我帮我们挺过来了吗?”
祖国人点点头,“是的……我相信你……”
“如果你做不到从物理层面上打败他,那就从你最擅长的领域击溃他,令他万劫不复。”
“到时候,你就能成为你一直想成为的人了。”
“纯洁、干净——”*
“像大理石一样。”*祖国人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