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人。”
雁妃晚向着老人拱手,称呼道:“伯父。”
老者向地面啐声,吐出咬在嘴里的耳朵,忽然身躯发颤,竟是满脸凄楚之色。
雁妃晚走向马车,那老者默默让开,玲珑撩起车帘,却见包大郎被五花大绑着,右耳处鲜血淋漓,还在不住的呜哇乱叫,扭动如蛆。
“啊——我的耳朵!我的耳朵……老不死的!你敢割掉我的耳朵!我要杀了你!杀!杀!杀——杀……”
雁妃晚见他右耳被割却仍生龙活虎,戾气不减,缓缓长舒一气,又不堪其扰,出手如电,点在他耳后颈下处,然后再一掌将这厮劈晕过去。
深夜荒林,寂静如初。雁妃晚望向那名老者不禁叹息,莫可奈何,“伯父,您这是何苦呢?”
那布衣老者满脸的哀恸凄楚,他声音暗哑道:“姑娘的大恩大德,老朽万死难报!可我,可我一想到……”
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马车里的两个人,双目赤红,眼底滚动着暴虐的仇恨,“我那苦命的孩儿啊啊……我一见到这两个畜生,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说罢,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众人这时才慢慢走过来,面露疑色,似懂非懂,这老人家竟然是那包家兄弟的仇家?
雁妃晚柔声安慰老者,道:“伯父请免恸节哀,这两人我留着还另有用处,伯父能否看在我的薄面……”
那老者红着眼睛,哀声说道:“这人是你抓的,老朽感激涕零尚且不及,你要如何处置又岂是我能置喙的?”
雁妃晚安抚道:“如此多谢伯父,善恶终有报,我们先回郡城,待我审过他们后,就将他们交到您的手里,任凭处置。”
老者闻言将沾满血的匕首收到腰间,接着走向马车的辕座。见他走路时的脚步忽高忽低,一深一浅,众人恍然道:这人原来腿脚不便,也难怪允天游欲言又止,也确是与众不同了些。
金虞是副热心肠,见他如此忙说道:“老人家,不如就让小子代劳吧?”
老者抬手止道:“诸位侠义昭昭,我无以为报,羞愧难当,若不能再尽这微薄之力,还要劳烦各位恩人赶马驾车,岂非是忘恩负义的小人?”
雁妃晚向金虞颔首,示意随他去吧。允天游这时吹个指哨,哨声刚落,就见数匹骏马嘚嘚的奔到近前。
众人上马牵缰,纪飘萍还没到,金虞先乘了他的坐骑,顺着马灯的微光,向凤临郡的方向赶去。
奔行的路上,舒绿乔挨靠过来向雁妃晚问道:“那位老人家和包打听兄弟有什么仇怨?竟然要这样折磨他们?”
众人闻言,也是满脸好奇之色,雁妃晚叹道:“不共戴天之仇,至死方休之恨,等到去处,我会告诉你们的。”
众人这才压住心中疑惑,随车马前行。
当今之世,四海虎视眈眈,境内却是歌舞升平之象,西南又是久安之地,若非紧急时刻,宵禁并不会太严。郡城三门关闭,北门却只有兵士巡夜,使些银钱,当然就能通行无阻。
一行人策马扬鞭穿过长街,转进深巷,风剑心远远望着府门道:“前面就是安置孙家人的宅院,现在我们走的是正门。”
众人抬眼望去,见院门两侧挂着“于”字灯笼,高悬着“于府”的金字牌匾。
众人默默将西南武林一带的武林豪强对过一遍,发现竟也没有哪家哪派能对得上号的。
这家人莫非不是江湖中人?
那老者下马,按照某种规律叩响门环,顷刻之后就有人将大门打开,见到布衣老者,来人忙唤“老爷”,直教众人吃惊不小。
这人果然不是寻常的车夫!
那老者命两个家丁模样的人将包家兄弟暂且收押在柴房,雁妃晚还特意嘱咐,现在还没到要他们命的时候。
众人进到大厅坐定,等到仆从奉来香茗,却迟迟不见这里的主人,金虞索性问道:“包家兄弟,孙家父女,还有此间主人,雁师妹要先问哪个?”
雁妃晚早已成竹在胸,道:“先叫孙家父女。”
不多时,许是仆人才将孙家父女叫醒,孙小珍人小心大,仍是睡眼惺忪的模样,一见金虞就分外高兴,缠着他连称“金大哥”。
那孙铁匠此时战战兢兢,眼底泛青,显然早先死里逃生的经历令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雁妃晚抿一口清茶,开门见山,单刀直入道:“想必两位也已经见过那龙图山庄的手段,他们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你们应当如何是好啊?”
那孙铁匠扑通跪倒在地,连连向她叩首拜道:“求各位少侠女侠救救我,救救我父女的性命!”
见父亲跪拜,孙小妹也跟着跪地磕头。
金虞不忍,连忙将两人扶起,雁妃晚也说道:“老人家如此重礼,我等实是担当不起。你们想要得救的话,那么接下来我问的问题希望老人家你能够如实相告,这样我们才有应付龙图山庄的对策。”
孙铁匠登时喜形于色,忙不迭的道谢。
雁妃晚直接询问道:“老人家,我就直说了吧,你知道申谋远父子为什么要杀你吗?”
孙铁匠神情犹疑,回道:“这个小的委实不知,小的受雇入庄,自问这两个月来兢兢业业,老实本分,也不知是哪里触怒的山庄大老爷,他是那般富贵的人物,怎么会和我这乡野村夫计较,要杀小的性命?”
雁妃晚眼眸倏寒,凉薄冷笑,“你在说谎。”
众人闻言惊异,那孙铁匠更是脸色陡变。
雁妃晚盯着孙铁匠道:“如若你真的一无所知,又何必视那申家父子如洪水猛兽?逃出庄来如释重负?这龙图山庄到底有什么可怕之处,让你现在也不肯说实话?你若再遮瞒矫饰,那就谁也救不了你啦。”
那孙铁匠闻言,沉沉叹道:“唉,各位有所不知,那山庄后山有座青竹林,穿过竹林之后,后山底下有座地下作坊,那里边有他们从各州县郡府招募的众多匠人。”
雁妃晚问,“有多少人?都有什么技艺?”
孙铁匠想了一想,回答道:“大约有百人之众,其中以铁匠居多,木匠与泥瓦匠也有。听说以前的工匠更多,但是工期一结束,便送出庄去了。”
雁妃晚蹙眉沉吟道:“这龙图山庄既没大兴土木,也不涉及铁器,要这许多匠人做什么?老人家,你说下去。”
孙铁匠称是,接着说道:“这山庄的财力不小,负责监督我们的据说是山庄的四公子,听大伙儿说四公子在江湖上很有名气,是个顶顶了不起的人物。”
允天游哂笑,语气轻蔑道:“呵,缠龙申子信,他的软鞭使得还凑合。”
孙铁匠连声附和道:“是是是,公子见多识广,那位四公子的软鞭确实让人看了就害怕。”
雁妃晚不予置评,道:“那接下来怎么样?”
孙铁匠接着说道:“那位四公子出手确实大方,但是工场的看管也甚是严密,便是逢年过节,咱们也不能告假返乡,就连捎封家书都要先让管事的过目才能寄出去。小的们分成两拨,白天晚上错开的上工,虽然赚的不少,但是拿不回家又有什么用?”
雁妃晚道:“这么赶?你们在为他做什么工?”
孙铁匠登时噤声,眼神飘忽,身躯瑟瑟,没敢再说下去。众人疑惑,孙小珍见状,在一旁摇着老爹的胳膊,娇声求道:“爹……您快说啊……”
孙铁匠犹犹豫豫,终是支支吾吾的道:“是,是兵器……”
众人听罢,俱是震惊,唯有雁妃晚的神情镇静如初,她道:“大齐尚武,藏兵于民,私铸刀兵虽然不太妥当,但若是提前报备,也并非是重罪。”
事实上,剑宗就是这样的特例。
剑宗是得到朝廷许可出售极其少量的名剑供给官家或是名门收藏用。
剑宗是天下铸剑名家,可惜凡铁易得,神兵难求,问剑台产出的名剑本来要供弟子装配已是捉襟见肘,而失落到民间的宝剑更是一剑难求。
因此江湖武林也不乏富士豪绅为求剑宗一剑而一掷千金,到头来却求得赝品反而使人贻笑大方的逸事。
孙铁匠闻言,这才算松了口气,雁妃晚却道:“但若产量巨大,又无少府监和军器监的凭证,官府朝廷就不会放任民间私铸刀兵。”
孙铁匠听的耳畔生鸣,冷汗狂下,私铸刀兵虽非重罪,可其量若甚巨就有造反的嫌疑,而意图谋反,其罪当诛,他不得不怕!
雁妃晚道:“你们打的是什么兵器?有售出吗?买家是谁?”
孙铁匠道:“打的直刀弯刀短刀,弓弩和长矛,哦,最开始的时候,还叫我们打过大批的马镫和蹄铁。嗯……约半个月前,运过一批出去,至于卖给什么人,小的没有见过。”
雁妃晚这回听得是眸若浮冰,面如寒水,就连剑宗一行也是不禁心惊肉跳。
难怪这龙图山庄要杀人灭口,他们打造的可都是些军备啊,莫非真想私募兵勇,叛逆谋反?
雁妃晚继续问道:“这些兵器有什么奇异之处?和你平时打造的武器有什么不同吗?”
孙铁匠再细细思量,道:“也没什么奇异之处,哦,我想起来啦,我记得在打造的时候,管事要求我们在刀身和弓弩的身上,刻出些没见过的花纹……”
雁妃晚眉峰收紧,一言不发的走进后堂,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纸笔进来。
“老人家,烦请抿画个样。”
工匠的技艺就讲究个熟能生巧,但凡记住纹路的样式,便能做得分毫不差。孙铁匠数十年的经验积累,现在要他画出铭文图案那自然是信手拈来。
寥寥几笔勾勒出几个奇文异字,而雁妃晚的神情也愈发凝重,众人凑近前来,金虞取过那张图纸,就看见上面几个文字似图非图,更非中原的文字符号,实在是令人费解。
允天游最先恼道:“这是什么鬼画符?莫不是,你随意乱画糊弄我们?”
孙铁匠战战兢兢,忙称不敢。
而舒绿乔看过图样后,疑道:“这些图文符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雁妃晚笑的高深莫测,“那就再好好想想。”
洛清依也敛眉沉思道:“这图样确有几分眼熟,但我一时也想不起来啦。”
雁妃晚收好图样,接着再向那名老铁匠问道:“还要向孙伯问一个问题,您在地下工场两个月余的时间,可有见过什么形迹可疑的人吗?”
孙铁匠没理解她的意思,“怎样算形迹可疑?小的觉得见过的那些杀人如麻,脾性怪异的江湖中人,他们的形迹都很可疑啊。”
雁妃晚的唇角微微弯起,提醒他道:“就譬如,那些身穿黑袍,一言不发的人,你见过吗?”
孙铁匠突然双目圆睁,惊奇道:“你,姑娘你,难道当真是生着天眼的?我想起来啦,确实有这么一伙人,他们下到铸兵坊,形迹十分古怪,我还以为是庄主新招的那些江湖怪客呢。”
众人同样感到惊奇,雁妃晚是怎么注意到他们的?难道,这些个黑袍人就是兵器的买家?
雁妃晚问孙铁匠道,“你听申子信提起过吗?那些黑袍人的身份来历?”
铁匠回道:“没有听说,小的不过是个做工的,哪里能听到这么多秘密?”
雁妃晚本来也不指望他能说出多少秘密,是以并不觉得失望,“老人家,那最后一个问题是,您知道下次交货大约在什么时候吗?”
孙铁匠认真思量,随即道:“寻常是半月一期,这几天货催促得很急,想来三天之内就要启程。”
雁妃晚得到情报,这才让孙姑娘将她的老父亲送回房去。
等到厅门关闭,允天游风风火火,急不可耐的就问道:“师妹,这申谋远暗造工坊,私铸军备,其量甚巨,难道,他真的要造反?”
金虞跟着附和,“难怪他们决意要杀人灭口!私造军备,贩卖兵器,说不定还有结党聚众,意图谋反,这桩桩件件,随便哪条都能要了他们龙图山庄的命!”
允天游信心十足,得意道:“不错,以我之见,不如就此通禀官府,诉告他申家纠党聚众,图谋不轨,借用朝廷之力……”
将他们斩草除根!
舒绿乔嘲讽他道:“允公子好算计,这样一来,你既无需以身犯险,又能侠名披身,实是有益无害的买卖,妙哉妙哉。”
允天游登时变换脸色,还要辩驳。
洛清依也担忧道:“仅有人证,没有真凭实据,所指皆是臆测之词。师弟既无亲耳所闻,更非亲眼所见,仅凭那铁匠只言片语,且不说官府信与不信,师弟有什么底气将龙图山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