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精巧的设计让风剑心不由啧啧称奇。舒绿乔当先走在前面,风剑心紧随其后。但见此处密道幽深狭长,四曲八折,两侧平整开阔,颇为雄伟,简直称得上是巧夺天工。
二人走出密道,前方转角豁然开朗,左右前后四通八达,密道纵横交错,俨然是座设计精巧森严的地底行宫。
风剑心越走越是心惊,“凤梧山庄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广阔的地宫,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舒绿乔说道:“家父在世之时,此处地宫已有雏形,后来我借着扩建山庄的机会,再将此处密道修筑完善,不为享乐,以为避祸之用。”
风剑心奇道:“西山有何祸事?”
舒绿乔脚步微顿,沉吟道:“你就当是未雨绸缪吧。”
风剑心遂没再过问,跟着舒绿乔在地宫行走穿梭。诡异的是,她感觉在这里兜兜转转走过好些时候,可穿行半晌,居然还未见出口,左右仍是坚实的石壁,前方不见半点天光。
周遭景物似曾相识,仿佛之前走过之处,可当时还不敢确定,见舒绿乔闲庭信步,殊无惶然困惑之色,风剑心暗暗在石壁处按下一个指印当作标记。
等到半晌之后,兜兜转转又转回来,风剑心见到墙壁上的指印,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舒绿乔这是带她在这里鬼打墙呢。
少女不禁又急又恼,脚步一错,身形已在舒绿乔身前,横剑将她拦住,眸光凛然道:“舒庄主好兴致,你打算带我在这里转到什么时候?不过庄主盛情,小女子心领就是,烦请庄主带我出去。”
舒绿乔诡计被她识破,面上殊无歉意,掩唇笑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此处地宫我也是初次过来的,认不得路也是理所当然。若是姑娘嫌我这地主之谊不好,大可自己打头,跟着我作甚?”
“你!”
风剑心气恼,到底拿她没可奈何,只能讽刺道,“舒庄主诡计不少,花样也多,心眼比起三师姐也不遑多让。”
舒绿乔交臂抱胸,冷笑着,不置可否。
这地宫之内密道纵横交错,宛若迷宫,若非熟识其中构造,轻易不能出去。同理,若是舒绿乔不谙其中门道,也不可能带着她在这里兜兜转转。
此间火烛通明,呼吸正常,也就是说这地宫定是座活地宫,必有出入的密道。
既然舒绿乔已经不能指望,想要出去就要凭风剑心自己的本事。
从青丘原的玄门阵到这凤梧山庄的地道,她已经是第二次尝试去破解迷宫。
地道与石阵不同,石阵必然依循某种玄门术法的排列,而地道只会按照图纸建造。但好在风剑心拥有克制这种死物的天赋,那就是神玉赋予她的神通异能——远远超出常人的五感六识,使她拥有观见事物规律,解构术法要理的天眼。
她站在原地不动,随即缓缓合上双眼,将五感六识扩散出去,彻底融进这座错综复杂的雄伟地宫。
任由身体去感受空气的流动,耳朵聆听各处的声音,用气机穿透岩壁的间隙,探索地道的走向。
她身负神玉加持之灵异,全神贯注之时,就连舒绿乔刻意平缓的呼吸都如风般剧烈,心跳都如雷般响彻。
“喂!你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走不出这座地宫,你想在这里睡到老死啊?”
没有回答。等到风剑心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清楚的掌握这里地道的大致构造。
将剑鞘抵在岩壁,她开始缓步行走。鞘尖划过箭厚的石壁,发出粗粝的声响。风剑心认真辨别声音的差异,以身体的触觉感受风的流动。鞘尖接触的岩壁是否中空,哪里有暗门,风的流动是否偏移或者陡然变化,这些都已经逃不过她的五感六识。
在她的感知面前,密道这样的死物在她这里毫无意义。不过说来虽然容易,但若非五感六识异于常人的敏锐,这个方法就根本没有用处。
舒绿乔眼见她以长剑作杖,以心灵为眼,居然轻而易举找到隐藏岩壁间隙后的暗门,找到最正确的方向。
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可当她接二连三叩开数道暗门,并且慢慢接近地宫的中心时,舒绿乔只能用如有神助,不可思议来形容她。
莫非她真的掌握着破解地宫的方法?舒绿乔已经相信,也不得不相信,眼前的少女绝对拥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天赋,要不是她总是迂回曲折的,并没有沿着最迅速的捷径行走,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已经得到了密道的地图。
忽然,风剑心停住脚步,蓦然抬起眼睛,神情凝重的注视着前方。舒绿乔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期然与地道深处的凌厉眼睛相遇。
眼睛出现得太过突然,仿佛黑暗中凭空显现在眼前。瞪视过来的视线凝聚着凶狠的愤怒,像是还没长出爪牙的噬人幼兽。饶是舒绿乔,蓦然之间与这视线相对,也是惊得险些叫出声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静谧的密道里传来沙沙声响,那双眼睛忽然消失。矮瘦的身影居然转身就跑,开始发足狂奔。
原来竟是个小娃娃……
舒绿乔倏然醒悟,暗道糟糕。那些混账做事这般没首尾,居然把他给留下来,要是让这人追到,事情不妙矣!
“站住!”
舒绿乔厉声喝道,正要运起轻功去追,谁知身前的倩影倏忽划出一道白光,瞬息已向那小子追去。
那小孩子步法轻巧,闪转灵活,逃跑的速度可谓极快。奈何今日他遇到的是风剑心。风剑心是什么速度?她兼修三家当世最绝顶的轻功,博取众长,融会贯通,速度远非舒绿乔可比,何况是这么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那道影子飞快转进一道暗门,风剑心身形瞬息就到,一脚踏进门内,还未及深想,忽觉面前一股劲风猛然扑来。
风剑心动在意先,指尖轻点,将那块方砖挑飞,随即旋身,已绕到那小孩身后,左手探出抓起,提着那小子的衣领,不废吹灰之力就似拎小鸡那般容易。
这里烛火通明,风剑心能更清楚的看见这小男孩的样貌。面容如她预想的稚嫩,瞧着还没过十岁,浓眉俊眼,唇红齿白,模样倒是不差。现在却怒容满面,咬牙切齿的盯着她,还挥舞起弱小的拳头,怒骂道:“呸!你们这些坏蛋!放开我!你放开我!你们这些坏人!坏人!有种的就把小爷宰咯,我爹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风剑心见他衣着虽然狼狈,倒还能看出制衣的材质极好,想来他出身富贵,身份不俗。
那小鬼凶狠霸道,等到机会攀住她手臂,张口就咬,少女哪容他如此轻易得手?
五指松开,那小鬼便立时跌了个滚。
哎哟叫声,小孩迅速摸起那块方砖,目光凶狠的与她对峙。
风剑心没功夫也没兴趣和这种小儿计较,只环顾观察起这处地宫。
纵横交错的密道交汇于此,此处空间甚为宽阔,方圆百丈,面积不亚于一座大堂,顶上由众多木梁撑起,应是地宫中心之处。
最惹眼的莫过于地宫中心一列排开的七把黄花梨麒麟纹交椅,中间六张木案上正好摆设着七盏茶杯。
这样的布置实在诡异至极。偌大的地宫摆着空荡荡的桌椅却不见半个人影,在摇曳烛火之中便显得尤为阴森可怖。
那男孩见她出神旁顾,又要飞扑上前,舒绿乔此时已到,二话不说,单掌化刀就要劈向那少年后颈。风剑心眼疾手快,以鞘隔开,挡下这一记手刀,“你做什么?”
舒绿乔退开两步,冷道:“不识好人心,这小子要偷袭你!”
风剑心不以为意,区区黄毛小子,就是手执宝刀利刃也绝难偷袭得手,何况他手无寸铁?
“这小孩子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会出现在庄主的地宫里?”
舒绿乔道:“我没见过这个小子,也不知道他是谁,也许,是从外边的密道爬进这里的吧?”
风剑心知道在她这里是探不出什么风声,遂矮下身来,放缓了语气,柔声问道:“小……你是谁家的小公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十七年的生活都甚少接触孩童,接触最多的时候,是在少年时代乞讨遭受到孩子们的欺辱和恶意。因而语调动作不免有几分生硬。
那小孩性情甚烈,怒气冲冲的指着二人就骂:“坏人!你们都是恶贼!有种放小爷出去!等我爹爹来了,你们这些坏女人一个都别想跑!”
风剑心道:“你是被捉来的?”
那小孩话语噎住,随即梗着脖子道:“谁说的?是你们请小爷来的!我这叫孤军深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要将你们这班恶贼一网打尽!”
风剑心见他如此反应,就知他是让人捉到此处,而捉他的人,想必不是凤梧山庄就是巫山和净世道。可他们为何要为难这么个孩子?而现在这些人又到了何处?
蓦然一念生出,风剑心问那男孩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孩恼怒道:“呸!谁跟你们这些妖女称兄道弟?你们也配?”转而神情倨傲道:“哼哼,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剑宗古敬堂是也!”
这小鬼年纪不大,满身江湖习性倒比风剑心还足。虽在意料之中,风剑心仍是讶然道,“你姓古……那你是古振松师叔的儿子?”
早听巫山绑走古家一脉单传的独子,迫使古振松交出七星顶密道的图纸,想不到竟然就在此处撞见,这惊可谓非同小可。
古敬堂惊道:“你,你认得我爹?他是你的师叔?”小子犹疑不定,手里方砖正要放下,忽而又攥紧道:“不!你定是诓骗我的!我才不会上当!”
风剑心道:“听说师弟不慎落入邪道之手,古师叔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整日坐立难安,甚是担忧你的安危。遂让我追踪胡人到此,所幸天可怜见,今日终于找到师弟的踪迹,总算不负师叔所托,师弟你快随我走吧。”
古敬堂到底是个不到十岁的孩童,风剑心三言两语已然使他相信五六分,听说父亲对他的担忧思念更是心有戚戚,泫然欲泣。
风剑心趁热打铁,将衣袖中的剑绣标记给他验看,“你既然是剑宗弟子,应当认得这是什么。”
古敬堂凑过去观瞧,见她袖内两把小剑交叉的剑纹,当即惊讶的叫出声来,“白衣剑袖,你果然是剑宗的师姐?”
剑宗的剑绣有特殊的定制,一把小剑代表普通弟子,两把交叉的小剑则代表峰主亲传,三把就只有各峰的首席能够穿服。
风剑心续道:“还有,剑宗移星步的步法要诀,开篇就是:势沉双膝,气冲涌泉,脚踏七星……”
这是移星步的步法口诀,没有心法,纵使叫旁人听去也无妨。
“师姐!”古敬堂听到这里,立刻就扔掉方砖,满心欢喜的冲过来,险些要撞进师姐怀里。
风剑心还不曾与男子亲密接触过。虽说古敬堂就是个半大的娃娃,到底是个少年。男女授受不亲,风剑心遂不动声色的以手臂将他隔住。
古敬堂一把抱住她的手臂,语带哭腔道:“唔,师,师姐!你们总算来救我了!师姐!呜呜……”
风剑心苦笑,“刚刚还是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怎么转眼就成小哭包了?当心师兄师姐们瞧见笑话你。”
古敬堂年纪虽小,犹好面子,听她此言,急忙收住哭声。这时再看她时,就觉得这位师姐顶顶的好看,也与她亲近起来。
风剑心见他眼泪还在摇摇欲坠,知道轻重缓急,也没再逗他,正色问道:“小师弟,我奉师叔之命,一来救你脱困,二来打探敌情。你若知道这些坏人的线索,还请悉数相告,此事十分紧要。”
古敬堂吸吸鼻涕,擦掉眼泪,“师姐请问,我一定全告诉你。”
风剑心道:“你先说说,你是怎么被捉到这里的?捉你的人你可还认得?”
古敬堂道:“那日散学,我和伙伴路过青石巷,看见几个男人在欺负一个姑娘,仗着自己有一身武艺拳脚,我让伙伴快去通知爹爹,自己就要被去打抱不平,谁知那姑娘趁我不注意将我打晕过去。等我醒来时,就已被关在这的地牢里。”
风剑心问,“那捉你的是什么人?他们的首领你可曾见过?”
古敬堂疑惑道:“首领?是说他们的老大吗?”
风剑心微微颔首,古敬堂道:“见过,我见过的。”
“那是什么模样?你还记得他们怎样称呼?”
古敬堂比划道:“他们,他们有好多人。这里,这里都要站不下了,人有好多好多,都排到外面去。还有,这些坏人心肠歹毒,还说要砍我的脑袋,还要掏我的心,用我的血来祭旗……我,我好害怕,他们真的好坏。后来,是个红衣服的姐姐救我,她说,出师未捷先见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