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阵中行走,完全不受云雾的影响。等她在这阵中从南走到北,再从西走到东,来回走过两次之后,她就已经完全掌握这座石阵的真面目。
原地等待着的雾绡,视线悠悠的望着弥漫的浓雾,期望能从雾中看见她的身影。
除“那个人”外,她还从未这样担忧过任何人,即使是她敬重的师父。或许,她从她的身上恍惚见到“某个人”的影子……
黄求鲤和阿南图初时被风剑心震慑,半步不敢越过雷池。他们刻意和雾绡保持着三四丈的距离,生怕惹对方不快。这距离在寻常时候来说算近,但在现在而言,这已经是他们能退避的最大距离,再远些,他们就无法看清巫山的众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雾绡的心情愈加不安,也越来越沉重。与之相反的,黄求鲤和阿南图倒是心思活络起来。他们充满恶意的想着,若是那名神秘莫测的少女死在这阵中,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就在他们准备幸灾乐祸之时,风剑心却拔开云雾,出现在雾绡面前。
巫山众人发出热烈的欢呼。镜花沉沉的舒缓口气,如释重负,她走上前牵起风剑心的手,关切的问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阿南图和黄求鲤似是难过,似是欢喜,神情复杂的问,“我们能出去了吗?”
风剑心微微颔首,“嗯。”
众人无不欢呼。就连心怀鬼胎的鲲祖和北蛮妖僧也不禁长舒一气。风剑心牵着雾绡的手,转身将她拉进雾中,“我们走。”
这座石阵,其实就是普通的八卦阵。更确切的说,是大八卦套着小八卦的两座阵图。因为太简单,所以才需要用漫天的云雾来扰乱入阵者对方位的判断,才需要在夜晚抓走部分俘虏来制造恐慌。
毕竟,如果被摸清这座石阵的底细,那出阵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练武之人对阴阳五行,九宫八卦之类最为敏感。但凡修炼内功的法门,都有对所谓方位和时辰的要求。
乾三连西北开天,坤六断西南八地。
兑上缺西方双泽,巽下断东南无风。
艮覆碗东北齐山,震仰孟东方四雷。
离中虚南方真火,坎中满北方六水。
八卦阵的生门在艮,艮在东北。
是以只要知道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再找到艮位,就能走出这看似玄妙莫测的石阵。
而这恰恰就是最难的。能理解到阵法的格局很难,能清楚自己的方位更难。但,对犹如开启天眼的风剑心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雾绡姬知道在她的身上充满秘密,她虽然内心惊奇她近乎无所不能的强大,但风剑心既然没有说,她也没有问。
而其他人是不敢问。
风剑心将雾绡姬等人带到一堵石墙面前,“就是这里,从这里出去,就能出阵。”
雾绡姬感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哪?好像就没有你不能办到的事情。”
风剑心微笑着,没有说话。
雾绡姬也笑,“我好像,认了个不得了的好妹妹?”
黄求鲤走到那堵石墙面前,捻起把土认真观察,然后说道:“原来如此。这里的石壁和岩柱长年日晒雨淋,被侵蚀的痕迹十分明显。这道石墙上面堆垒的石块棱角分明,而且泥色很新,显然是新砌起来的。”
阿南图骤听此言,知道这里就是出阵所在,想起昨夜的噩梦和被这石阵困锁其中的愤怒,登时怒不可遏,“原来是你?滚开!看佛爷毁去它!”
说罢,奋起铜杵向着石墙横扫过去。
雾绡忽然喝道:“心儿!拦住他!”
风剑心右掌横出,使出天物刃中的“引流势”,接住那势如雷霆的一击,随即卸去棍中的所有力道,使之半点动弹不得。
伴蝶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她虽不是第一次见到高手过招,可这一棍掀起的劲风刮得自己耳朵生疼,而这位“姐姐”竟然能轻描淡写的挡下来,武功之高实在令她叹为观止。
雾绡紧皱眉峰,冷声道:“莽撞!对方如此煞费苦心的将我们困在阵中,岂会让破绽如此堂而皇之的曝在人前?这其中未必无诈,我们还是小心为是。”
说罢,她顺着石墙踌躇审视,最终走到一堵攀满山藤的泥墙,伸手撕开密布的藤蔓,露出后面一道不足人高的矮门,“真正的出口在这里。”
风剑心当即松了制掣,跟着雾绡走过矮门,眼前迷雾尽散,视野澄清,只剩稀落矗立的三两石柱已然不足为惧。
有种过关斩将的成就感和胜利的喜悦,雾绡和风剑心互换眼神,俱是如释重负,情谊更亲密起来。
随后的巫山众人如法炮制,将石墙上的藤蔓伪装扯开,一连找出好几道暗门。阿南图也走到那堵石墙背面,在那里找到一枚深钉的凿钉,钉头系着一根细长坚韧的绳索,绳索的另一端绑着火药,火药埋在巨大的岩柱底下,而岩柱倾斜的方向,正是他们先前站立的石墙!
敌人设计的用意非常明确,就是想让他们死在乱石堆里。倘若阿南图推倒石墙,凿钉就要引爆埋伏在岩柱底下的火药,岩柱倒塌触倒其他的岩柱石墙,形成接连不断得连锁,这石阵中的人大半要非死即残。
“南蛮子好狠的心肠!”阿南图看得心头火起,其余人等俱是惊出满身冷汗。
大概是觉得无颜面对雾绡等人,净世道护法谢也不谢,当即拂袖而去。惹得巫山众人甚为不满,“呸!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黄求鲤问道:“雾绡姑娘,咱们跟不跟?”
雾绡道:“净世道的目标也是风玉,迟早是殊途同归。而且,我想这座石阵不过是对方的小试牛刀,多半是太玄教的手笔。真正的危险,只怕还在前方……”
黄求鲤面露苦色,忧愁道:“不错。太玄教从原宿州往南,青丘原是必经之地。这风玉原本就是太玄教当年遗失的圣物。如今时隔百年,再度现世,太玄教绝不会坐视不理。这太玄一动,想来元充的万佛洞天也不会无动于衷。这……”
雾绡笑道:“还远远不止如此呢,太玄有异向,西域那边恐怕也会蠢蠢欲动……这风玉现世,平静许久的江湖已经开始风起云涌,山雨欲来,颇有当年三道大战的气势。”
三人皆沉默不言。
风剑心已经从义父季涯深那里听到过百年前三道大战的部分真相。知道那场惨烈的浩劫正是因风玉而起……
如今,难道真的要重蹈覆辙?
巫山众人将那处机关小心翼翼的拆除,最后将石墙尽数推倒。这座石阵的设计被打乱,遮天蔽日的浓雾顷刻之间消散无形。
顺利穿过重浣山林罕见的平原,重新走上羊肠小道,继续艰苦无趣的跋山涉水。
巫山的弟子多是年轻的少女,在迷宫中完全没有经历过死亡的危机,故而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居然觉得比起艰苦乏味的行军,闯荡那座迷宫还显得有趣些许。
重浣多雨湿润,虽然最近的降雨还是在三天前,但此时的山路还是松软阴潮的土地。
走着走着,雾绡姬发现山路的地面残留着众多浅薄纷乱,新旧不同的足迹。
“有赤足的脚印,”黄求鲤认真观察过后,道:“可能是净世道的人。新的是阿南图刚走过的吧?旧的那些,刻意留得很深,也许是昨夜被抓走的那些净世道弟子的求救讯号?”
雾绡颔首认同道,“说得不错。不过这鞋……”
黄求鲤经验丰富,当即看出门道,“这鞋印倒是参差不齐,各式各样都有。你看,这是太玄教的云履,这是行走江湖的薄底快靴,这里是布鞋的痕迹……”鲲祖摸着下巴道,“奇怪啊,名门大宗多数都有制式的穿着,这些这些却五花八门,类别各异,难道是某些乌合之众的无名小派?”
雾绡道,“不管怎么样,对方既然毫不掩饰,想必有所倚仗,我们只要往前走,定能见到他们的真面目。”
话虽如此,雾绡心姬实则已经推敲出七八个门派的人选。但是无论是谁,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继续前行,走到山道隘口,却见三四十个北蛮的妖僧背向她们站成连排,挡在面前,犹如一道燃烧的红云。
雾绡立刻感知到形势不好,黄求鲤昂首阔步向红衣妖僧走去,“大法师原来在这里等我们!真是盛意拳拳,却之不恭啊!”
三四十个北蛮僧忽然左右分站,让出一条道路,眼前的景象便一览无遗。
无论是纵横江湖久矣的鲲祖和镜花,还是初出茅庐的巫山众人,见此情形也不禁倒抽凉气。
在她们面前的是广阔的白地。而就在距离她们三十丈外,洋洋洒洒,浩浩荡荡的站着群服饰各异,兵器繁杂的江湖豪客。刀剑如林,联袂成云,怕有五百人之众!
若是乌合之众也就罢了,这些江湖豪客目光炯炯,周身杀气腾腾。面对她们冷肃决绝,却连半点躁动也无,可见纪律森严,远非寻常的独侠浪客可比。
雾绡光看这些人的体态形貌,就知道这些人俱是江湖中小有名气的好手,武功都在巫山弟子之上。当先站着的那几位气势更是不凡,就算是自己也未必能胜过。
当时秀眉紧蹙,心思百转。
就在雾绡思量脱身之策时,忽听对面号角高起,擂鼓震震,好似大军冲锋,贵人出巡。那数百名江湖豪客居然开始整齐的向两边分列,空出宽敞大道。
两名力士抬起十丈长的红毯往地上铺开,八个小厮抬着两张华丽夺目的交椅放上来,随即两人撑起华盖罗伞,四名侍女手里摇着锦绣团扇千娇百媚的出场,最后分别跪到左边那张交椅的面前。
风剑心云里雾里,疑惑不解,雾绡姬忍不住唇角抽动,已经知道来的是何方神圣。
纵观整座武林,出场如此风骚张扬的,就只有那位了吧……
雾绡面上虽云淡风轻,心中却暗暗叫苦,偏偏是他……这位可以说是正道之中,雾绡姬最不想碰上的人物。
从红毯的那端走过来两个男人,姿态潇洒优雅的坐到各自的交椅上。
虽然某位看起来更为年轻,但所有人的视线却似着魔般的注视着那名年长的男子。
这名男子生得当真是玉树临风。虽然已是年近不惑,面容却毫无老态,凤眼勾魂夺魄,丹唇似笑非笑,非常邪性。
若他是女儿身,必是轻佻放浪的妖孽,可他是男人,就显得很是潇洒不羁。
男人眯着风流多情的眸,蓄着两撇小须的嘴角噙着玩味的笑容,颀长挺拔的身躯随意斜倚在交椅上,整个人都散发出狂放不羁却风流肆意的邪魅。
那男人稍稍睁开眼睛,那凌厉非凡的气势竟然让阿南图和黄求鲤都本能的感到退怯,不可直视。直到碰到风剑心的肩,雾绡堪堪回神,意识到她居然无意识的感到畏惧。
风剑心虽然感知到面前的男人必定不是寻常的人物。不过,她这四年间都是被沧海魔君和昆仑仙隐的绝顶威势碾压淬炼过来的,眼前的男人虽然还不知底细,却还无法让她感到畏怯。
“雾绡姐姐,他是……”
镜花侧过脸望她,见她居然半点不为所动,心中既是安定,也觉惊异。
强者对阵,若是两者之间的武功差距相差太远,仅凭气势威压就能决定胜负。
能在此人气势面前不落下风,由此可见,她这位好妹妹的境界定然不会在出神入化之下,甚至可能……
这样的可能性实在太过可怕,雾绡急忙收回这匪夷所思的想象,轻声回道:“此人正是东南武林领袖,川北正道之首,意气盟盟主,天魔手——谢令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