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的秦逸城都不由的微微翘起嘴角。
若是孙女的姻缘有着落,也算是了却他们心里的一桩心事。
苏不言知道自己和徒弟总算是逃过一劫,心刚稍稍放下,秦逸城就板着脸道:“未知苏先生此次所为何来啊?”
苏不言道:“月余之后,就是秦宗主耳顺之喜,丹院长特命苏某前来,奉上薄礼,为宗主称喜道贺,以表同道之谊。”
金虞闻言耸耸肩膀,表示贺礼现在就在他背着的包裹之中,按例要在秦宗主大寿之日献上。
秦逸城道:“苏先生这来的是不是太早了?”洛天河道:“远来是客,丹院长好意,敝宗却之不恭。贵派深情厚谊,剑宗感激不尽。”随即吩咐左右,“飘萍啊,为苏先生和这位高足去客房歇息,不可轻慢。”
纪飘萍领命。苏不言抬手道:“两位宗主,苏某还有要事相告,不知当不当说?”
秦逸城眉间紧蹙。
洛天河道:“先生但说无妨。”
苏不言说道:“在下来的路上,在青玉州府外,见着三个人。他们分别是清源流章芳平,七杀阁的祁烧,还有,药师城萧无策。”
秦洛两人俱是心头抖震,章芳平和祁烧也便罢了,居然连久不出世的万毒神君也到了这青玉州?加上之前雁妃晚报告的金宫,苏不言代表的贤居,整个西南武林的正邪大宗势力几乎都出现在了西原!
可以预见的是,凭藉风玉的影响力,恐怕不日之内,就会有更多的正宗邪派齐聚西南,届时剑宗恐怕也难以置身事外!
这次的寿宴可能不会太平静。
洛天河向他称谢,“飘萍,你让人传令,召集六峰首座,到天枢大殿议事!”
纪飘萍只能另差他人带路。半部天机款款而行,刚走出殿门,双肩忽然垮塌,捏起袖角擦拭额角的冷汗,拍拍胸膛,暗道好险。幸好自己早有意料,拿新算的卦辞唬住两位老祖宗,否则今日怕不能完好无损的走出大殿。
金虞奇道:“师父,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苏不言一掌拍在他脑袋上,“行走江湖,当然是小命最要紧,不然让你学那‘自在乾坤’做什么?就怕遇到这些武学大宗师,到时一言不合还能走为上计,莫忘了,你那师伯是怎么断的腿?”
金虞捂着脑袋,连声称是。
“可是师父,您既然这么怕老剑圣算账,干嘛还要来他们七星顶啊?”
苏不言刻意和前头带路的弟子拉开距离,确定他不会听见自己说的话,这才小心谨慎的道:“你懂什么?为师夜观星象,算出这西南不久之后就会有大事发生!若不能亲眼所见,委实不能甘心。”
“是什么大事啊?”
苏不言看着他,将双掌负在身后,高深莫测道:“到那时候,你会知道的。我想,那应该会成为你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记忆,刻骨铭心。”
从北南行的路线不计其数,然而可以行进的却不出其三。
最快的莫过走水路。直接从巫山黑峡谷溯游而下,经陵河转进虎台,再到鹿河,路经川北的江津就能直接到达内陆的承江,承江西面就是玉川。路途虽然遥远,顺流行舟若是顺利,不需半月就能从玉川临江渡登陆西南。
然而逍遥津与江津的邪道势力潜龙帮素有积怨。潜龙帮执掌着东南的水路要塞,鹿河两岸都是其势力范围。以区区二百余人就要去挑衅潜龙帮的敖延钦无异是以卵击石,愚蠢至极。况且陵河和鹿河之间还隔着东南重兵把守的虎台,因此水路决计不通。
然后就是直出中京之后,取官路商途使用的崇云道。
此路大道宽阔,一马平川而且畅通无阻。但官道四通八达,盘山绕岭,路途遥远这是可以预见的。而且官道多为官府士族所用,朝廷和江湖的关系素来微妙,走官道很容易会引起正派的注意,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此次她们行事,不能说是绝密,可也绝不想在和正道的冲突中浪费时间。
权衡再三,雾绡决意放弃走水路与官道,一出中京就立刻转进重浣的山林小径。
中原腹地多名山大川,重浣和玉川两省更是山峰纵横,深林密布,地势怪绝崎岖。
进入重浣的山林地界,因地势所限就不能骑马。因而众人早在上元就将马匹坐骑交由中京的暗哨处理。饶是如此,若能顺利的穿过重浣的群山险地,所费的功夫仍是比官道要快上许多。
山路蜿蜒崎岖,且重浣之地素多风雨,巫山众人早已轻车熟路的准备好油布斗篷,当作防雨之用。道路泥泞,雾绡虽然在船上时喜欢赤足行走,但女子喜净,因而早早换上长靴,如火的长靴往上,一双雪白凝腻的玉腿若隐若现,魅惑非常,令人想入非非,如此尤物,这也无怪众多江湖子弟为之神魂颠倒。
风剑心见此不禁有几分担忧。有好几次想劝她珍重自己,话到嘴边,自觉冒昧,遂又悄然咽下去。
雾绡姬其实并非外界所传那样朝秦暮楚,放浪形骸,只是多情爱笑,媚眼轻薄,男人们就愿意为她失魂落魄,神魂颠倒。而她似乎也很喜欢看那些人在她面前丑态百出的模样。
风剑心暗暗观察过,沿路来也有遇见容貌俊朗的男子,无情道的规矩虽严,却不会禁止巫山弟子频频侧目,倾心恋慕。所谓爱美之心世人有之,可雾绡却真的半眼不曾多看,似乎对他们没什么兴趣。
风剑心想起黄求鲤说过,雾绡姬对某位不知名的“少主”十分倾慕,或许正因如此,其他的俗人都入不得她的眼罢?
擅自揣度他人的隐秘未免太过失礼,因而风剑心点到即止,迅速掐灭这些念想,将精神专心到这里的山地小径中来。
穿越过今日的第三座山头,沿崎岖的小径艰难行走,等她们绕到山后,面前豁然开朗。再次征服一座山峰的成就让众弟子们心中涌起些许成就感,而眼前所见的情景更让她们振奋精神。
她们穿过陡直的山路,呈现在她们眼前的居然连绵辽阔的平原。比起攀爬山路,当时是在平原地带行走更为轻松些。
雾绡姬取过地图查看,暗缓口气,“前面就是青丘原。是重浣山林险地之中难得的平阔地带,穿过这片平原再翻一座山头留能到达狐仙郡,师父应该就在那里等我们汇合。”
一提起极乐仙子许白师,巫山众人显然神情振奋,恨不能即刻穿越平原,与师父相聚。这些弟子多为许白师所救,对许白师救命之恩甚为感激。就算不见得和师父有多深的感情,但是“师父”二字就是她们的主心骨,是定海针。只要寻到师父,就再也不用怕被别人欺负,还能让师父替她们主持公道!
比起众人的迫不及待,黄求鲤的脸色就不太好看。鲲祖满脸担忧哀愁的望向雾绡,作揖恳求道,“雾绡姑娘,黄某这一路走来尽心尽力,再无他想,还望姑娘海涵,那日之事还请姑娘饶恕则个……”
雾绡沉吟片刻,道,“黄门主若是发誓从今以后不再为难我无情道弟子,我保证对当日之事守口如瓶。怎么样?”
黄求鲤当即喜笑颜开,连声拜谢,“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说罢,举指而誓,发誓海龙门从此绝不敢对无情道有非分之想,违者,天诛地灭。
雾绡领着众人走下山,开始向青丘原进发。
青丘原虽说是平原,实则不过是大片平顺绵延的草地。
这些时日以来,天气开始转晴,已经三日未见大雨。草原的地面并不泥泞,平原之上是一望无尽,一览无遗的草地。除非在两侧的山壁丛林设伏,否则低矮的草丛基本无法藏匿行踪。
雾绡行事谨慎,让所有人远离两侧的山壁丛林,走在草地中间,以防有敌人在林间设伏。
正道虽然称为正道,这并不代表他们的做法就必定光明磊落,不会使手段。
走过半个时辰,众人已经开始松懈,直到她们不知不觉的走进一团雾中。
风剑心和雾绡姬对危险极为敏锐,黄求鲤更是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入雾时间尚短,雾绡姬立刻察觉到异样,连忙叫停众人。
黄求鲤看向雾绡,雾绡则先去看风剑心,风剑心眉间微蹙,道:“先退出去吧。”
幸而他们入雾不深,后队转作前队,前面的人带着后面的人,很快就脱离这片浓郁的雾汽范围之内。
一出雾幛,雾绡抬眼望向前方,但见迷雾深处茫茫无尽,雾气缓缓翻涌,隐隐有压上来的趋势。
雾绡皱眉不解道:“这雾来得好怪啊。我们此路走来并无山雨,而这青丘原也是一览无余的平阔地势,按理来说,是不会出现这样浓郁的大团雾气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剑心上前三步,向迷雾进发,雾绡连忙将她叫住,“妹妹想做什么?”
风剑心道,“无碍,我看看。”
雾绡提醒道:“妹妹小心,这雾来的诡异,此中或许有诈。”
风剑心走到迷雾边缘,将手伸进雾中,感受到这团雾的触感,她凝眉道:“这雾里基本没有水汽,可见不是自然而生,这是人为所致……”
雾绡稍怔,黄求鲤见多识广,脱口而出,“这是阵法!”
风剑心微微颔首,雾绡沉吟片刻,道:“是什么人在此设下雾阵?看来是冲我们来的。”
风剑心对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一窍不通,黄求鲤却对江湖正邪两道的势力如数家珍,鲲祖冷哼道:“江湖之中喜欢搬弄这些奇门阵法的,不是问道贤居的阵门弟子,就是太玄教的那些牛鼻子。”
“小姐,您看!”
忽而,雾绡的随侍伴蝶伸手指道。
众人随指望去,却见不远处的山壁插着半截铜棍,若不是因阳光的反射照出晃眼的铜光,寻常时候着实难以发现。
黄求鲤人影疾掠过去,将那根插进尺余的铜棍拔起,迅速掠身回来。
金箍铜棍,上面还有繁复的铭文,雾绡一眼就认出这是净世道那群蛮僧的专用法器。
黄求鲤咧嘴恶笑,不怀好意道:“看来,咱们的老朋友已经先一步走入阵中。如今生死未卜,就留下这个给咱们念想念想。”
伴蝶仗着现在是雾绡强势,闻言毫不客气的立刻怼回去,“哼!那群北蛮子大瓢瓜是黄门主的老朋友,却是我们的仇人!要他们这些破铜烂铁做什么念想?”
黄求鲤叫这小丫头一噎,当即攥紧铜棍,沉着脸却到底没敢发作。风剑心则认真观察两面的石壁。说实话,凭她的轻功想要登上这样的山壁倒是不难,可对巫山和海龙门的众人来说,恐怕绝非易事。就算让她登上石壁再放落绳索,且不说这样做浪费的时间,谁能保林深树茂的丛林深处就没有埋伏?
要么原路返回绕道而行,要么冒险登山深入丛林,要么,就只能强行闯过这诡异莫测的迷雾阵了……
雾绡姬思量半晌,就知已没有退路。她道:“巫山南下的消息恐怕已经走漏。对方能在此必经之路设下此阵,想来必有倚仗。可今日若是不敢闯上一闯,只怕叫天下英雄笑话。早是不能知道始作俑者的真面目,我到底心有不甘。”
风剑心见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也不禁生出一股不服输的韧劲。
说来惭愧,沧海的拳腿掌剑,风剑心可以说是样样精通,唯有阵法和御灵之术实在太过繁复多端,且对己身的武学增益不大,所以她也不过是一知半解。
雾绡命人分成两支纵列,一列以其当先,接着是风剑心,再后面都是巫山弟子,她们一个跟着一个,排成一支纵列,以防在迷雾中走失。一支则是海龙门的弟子,为首的当然就是鲲祖黄求鲤。
镜花和鲲祖在前,四百余人浩浩荡荡得走进阵中。此中迷雾虽然不是天然而就,然而同样氤氲浓郁,茫茫无光,她们越是深探雾中,能见到的事物就越是模糊,等到约莫最深处的地方,周身四处的一丈之内已是不能见物。
好在人与人之间的间隔还在丈余之内,及至后来,巫山的弟子们索性自发的牵起手来。从后到前,一人拉着一人的手,到最后甚至牵到风剑心这边。
伴蝶无意识的伸手去牵风剑心,谁知少女指尖微颤,伴蝶察觉过来,怯生生的收回手去。
风剑心倒不是心高气傲,纯粹是隐居深山的时间太久,对陌生人的亲密接触已经不能短时间适应过来而已。
见小姑娘眼神黯然,风剑心一时不知如何安慰,最后就只能装作漫不经心的抓过小姑娘的手腕。
那女孩子当即又是欢喜又觉羞赫。分明对方也是女孩子,可那只纤柔雪腻的手掌却似乎给她带来极大的勇气和安全感。
甚至让她想起对她温柔以待的某位姐姐……不免触景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