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做饭,旁边都是新鲜的食材。
她看玉衡的目光,笑得活泼,“小主人。”
玉衡应了应,环抱着胸,锅里是香喷喷的红烧肉,他馋得直流口水,鬼树怎么喜欢吃这个了。
他故作不在意地说,“是给你家主人做的?”
除了主人还有谁,她点头,狡黠笑出声,“小主人不会以为是给你做的吧?”
玉衡眼睛睁大,他指着自己,非常惊讶,“我,我有那么自恋吗?你这小家伙竟然这么跟我说话。”他抬起下巴,有几分轻蔑。
这个槐树精是新出生的。
“你知道,你家老大在我面前都是什么样子吗?”
小女孩捂着嘴笑,“我怎么会知道老大在小主人是什么样子。”
玉衡说得认真,“我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他什么都听我的。”
说完他心虚地看了眼后面,添了一句,“还有不可以把这些告诉你老大,不然我就参你一本。”
小女孩哇塞一声,绿色眼睛很信任的目光。
玉衡注意力全在锅里,一阵焦香出现,要糊锅的节奏,他着急指挥她,“快做饭,要烧啦。”
小女孩赶紧炒,等出锅装盘,玉衡又开始看着食材点菜,“还要麻辣鱼、爆炒蕨菜、烧鹅、老鸭汤。”
小女孩:……
她笑嘻嘻问,“这都是老大爱吃的吗?”
玉衡脸上略微不自然,坚定地说,“当然,快做吧。”
他们这些妖都不怎么吃人类的食物,就夹几筷子,浪费食物,还不如点他爱吃的。
从小到大老欺负他,现在剥削一下离仑的徒子徒孙而已,玉衡觉得算手下留情了。
他靠在门框上,开始跟她闲聊,“怎么让你这个小丫头过来做饭,以前的爷爷呢。”
小女孩做得有模有样,“不知道,老大让我玩完游戏就过来做饭。”
玩游戏?难不成做坏事,离仑老是做坏事,赵远舟把他接到人间后不让自己再跟离仑接触,说什么会影响智商。
一根粗壮的树枝从地板破土而出,随之树枝延展出个有靠背的坐台,玉衡一屁股坐下,他摸下巴,“小家伙,我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你怎么进来的,我想——”
小女孩突然抬头,笑得有点瘆人“小主人想逃跑吗?老大是不会同意的。”
玉衡无语摇头,“没有,你猜错了,我给你主人买身衣裳,跟个乌鸦精似的。”他打量小女孩,浑身绿油油,“蔬菜精。”
小女孩娇俏地笑起来,“小主人你真可爱。”
玉衡呵呵,“谢谢啊。”
可爱个鸡毛。
外面隐约传来什么闷哼,玉衡想去看看,小女孩叫住他,桌上已经全是美食。他摸摸肚子,猜想应该是赵远舟他们,没什么好担心的,还是吃饭重要。
他找了双筷子,拿过她手中盛满饭的碗,开始埋头吃饭,桌上食物被风卷残云扫荡。最后只有孤零零的瓷碗摇晃一圈。
“……”她张大嘴巴。
小主人简直饿死鬼投胎,怪不得老大说做多点。
玉衡百忙之中看她一眼,“看什么。”
她啧啧称奇,“小主人,这就是你们人类说的半大小子饿死老大吗?”
玉衡继续扒饭,“不知道,你们老大不让我读书,让我做个乡巴佬,说什么男子无才便是德……”
吃饱喝足后,他开始找出去的路,缉妖司门口全是浓雾,他犹豫半晌,回头发现没人,鼓足勇气冲过去。
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浓雾。
等雾散去,一根粗壮的树藤从地上冒出来,朝他打了个招呼。
这又是离仑的哪个徒子徒孙?!
玉衡朝它勾手指,它灵气十足闪现过来,旁边细小的树藤窜出,两根树蔓比了个爱心面对他。
玉衡怔住,珉直唇,面无表情给了它们俩耳刮子。
它委屈地用头部轻轻戳玉衡的手。
玉衡不耐烦地躲开,想起什么,还是用手抚摸它,“不许去告状,知道没有。”
事到如今,还是亲自去找离仑没准能撞见赵远舟他们,他偷偷摸摸走向大厅,正巧看见对峙的几人,他看见离仑浑身都是黑雾,手都变成枯木。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觉得他之前身体很热。
“你以为你赢了么?”离仑对赵远舟说,他表情甚至算得上幸灾乐祸,“白泽令已毁,锻铸白泽令的建木神树也早已枯死,最后的瑶水在我这里,没有神木,没有瑶水,你们根本无法修复白泽令。一切都是命数。赵远舟,等你体内的戾气再次失控之时,就是人间苍生一起陪葬之日。到时候,不知道你的朋友们,会选择杀了你,还是选择和你一起死。”
他忽然大笑起来,“赵远舟,誓言我没忘,同归同亡,我等你……”
漫天火光中,离仑笑容扭曲,随着断裂的声音响起,一些风卷着灰烬而来,玉衡站在那里,眼眶很红,一片槐树叶飞来拂过他的脸。
玉衡对他的感觉很复杂,讨厌?也不尽然,喜欢吗?那就更奇怪了。在离仑面前从小到大都不敢造次,知道他不喜欢自己,所以尽力讨好他。
八年前更是,没了赵远舟,没有人陪他玩儿,也没有人哄他了。被托付给人参老头,爷爷经常让他去看离仑,还让他讨喜一些,自此撒娇卖萌就成了常态。
只要不提赵远舟,玉衡也不敢。离仑多数都是疏离,偶尔调侃一下他,话很少而且慢悠悠。知道他睡觉3害怕,两人基本同吃同住,有时颜色给得多了,纵容多了,他还会蹬鼻子上脸。
“想吃肉!”年少的他不满地看向盘中那些清汤寡水,双手握住离仑一只手掌,过去亲脸,用自己最讨人喜欢的笑看他,“真的很想吃,好吗?”
离仑每到那时只是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喝水,这种情况,玉衡通常会加大力度,等他放下杯子就探身去环抱脖子,边亲脖颈边闷闷说,“好不好呀。”
这招屡试不爽,次次都会成功,玉衡把这个办法自豪地告诉人参老头,对方用粗壮的胡须用力敲他的头,表情怪异,少年笑得灿烂,根本不懂什么,那个大妖同样一根筋。
人参老头说,“月宝,你是男人,怎么能像个女娃娃对离仑做出那种无礼的行为,你是男人,他也是。”
“可是他们都很开心啊。”之前的神女、以及赵远舟都挺喜欢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让他这样做,什么男人和女人,亲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他敷衍地应,“知道啦知道啦,你不要担心了,你不是让我讨离仑开心一点嘛。”
人参老头一口气卡在喉咙里。
“玉衡。”他听见有人叫他,回过神,赵远舟已经到面前,伸手给他擦眼泪。
眼里同样有红血丝。
他的手很冷,玉衡顿时觉得自己心也冷了,三万多年的陪伴相处都能狠下心,自己会在他心底是什么地位呢,他又痛苦自己为什么这样想,他怎么能怪赵远舟呢。
一直以来不是看在眼里吗?对方几乎无条件溺爱,他头都要炸了,靠在赵远舟怀里开始流泪,默默无声地流,弄湿胸前的衣襟。
卓翼宸握紧了云光剑,担心地看他。
赵远舟给了他们一个放心的眼神,带着玉衡走到了大厅门口台阶上坐下。
玉衡缓了缓,眼睛酸胀。
“我没事的。”
回到昆仑山山神庙,这个晚上他第一次失眠,好不容易睡会儿又做噩梦。
赵远舟边喝水边关上门,玉衡躺在简单收拾的铺盖上,穿着里衣,有什么心事。
赵远舟坐在床沿,玉衡就起身抱住他,圈着他的脖子,闷声闷气,“我刚才做梦了……”
“怎么了?”赵远舟脱下鞋袜,低头亲他的头发,坏笑,“不会梦见我死了吧?”
玉衡从他怀里出来,眼圈很红,嘴唇哆嗦,用手抚摸他的胸膛,“梦见你受伤了。”
赵远舟看他心疼的神情,再也忍不住倾身吻在他额头上,轻柔无比,玉衡眼睫一颗偌大的泪挂着,失神地任他动作,这个举动太过珍惜,一点一点吻过眼皮、脸颊,有什么东西仿佛要从心里破壳而出。
玉衡恍了恍神。
他听见赵远舟笑了笑,“只是梦见我受伤,就这么难过吗。”
玉衡抬眸,看着他有些闪躲温柔的眼睛。
他淡定地对视了会儿,好像想说什么,脸上一红,还是垂下视线。
玉衡退开一些,双手捧起他的脸,就当赵远舟以为他会说什么时。
玉衡慢慢低头吻在他唇上。
干燥温暖的唇贴合,被牙咬了咬。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亲脸或者其他,姑且被他认为是亲昵,而唇,赵远舟只敢往那方面想。
这段关系太复杂,而且不清不楚,做尽亲密的事情又只能冠以亲情或者……赵远舟早就忍得够久了。
玉衡含糊应了声想做缩头乌龟,赵远舟不让他躲,那层窗户纸已经摇摇欲坠,就在戳破的瞬间。
玉衡不说话,用唇碰他。
赵远舟妥协般,说,“你选就没有后悔的余地。”
玉衡看着他,凑近。
“我要亲你。”
什么后悔不后悔他根本愿意想,赵远舟从今以后就是他最重要的妖,没有其他了。他只想他能好受些,开心一些。
赵远舟一震,“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玉衡深呼口气,捂住他的唇,然后松开重重吻上去。
一吻结束,抵着对方额头,玉衡嘴唇滚烫,口中唾液苦涩,双手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我知道的……你也很难过。”
赵远舟什么都说不出,像被得到大袋糖果,惊喜地砸晕脑袋。直到唇上被软舌舔舐,他看见玉衡颦眉,亲他的脸,“苦。”
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埋首闷声叫他,“朱厌……”
赵远舟心软的彻底,“我养过你,你介意吗。”
十多年对他们妖来说不过十多分钟,一眨眼而已。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自己不是人,所以人类那些伦理道德他也不在意。
玉衡是人。
“你介意吗?”
面前的男人摇摇头,羞涩一笑。与儿时婴儿般的脸重叠,眼里亮闪闪,像个珍珠,当年只有一岁半,正是学会走路,牙牙学语年纪,经常模仿他们说话。
也是那时,磕磕巴巴叫出他和离仑的名字。
他含着赵婉儿做的咬牙棒,四处走走玩玩,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久久没有回来,等了会儿就见小家伙晃晃悠悠地跑回来,脸上脏兮兮,手上捧着跟脸大的桃子。
赵远舟蹲下来,接过,发现都是拇指印,好像生生扯下来的。小家伙自己拿下咬牙棒,肉嘟嘟的手指着它,“……桃!喜欢……@#-@”
他脸上很红,还有擦伤,衣服全是泥巴。睫毛上挂着晶莹泪水,往回看,可怜地比划,“呜……小妖怪他,朱厌!”配着含糊不清的话,赵远舟明白了。
有小妖怪说他是坏妖,小家伙生气,一人一妖打了一架。
“你不许别人说我的坏话?”
含泪的琥珀眼看他,点头,“对!”
把咬牙棒放回嘴里后,小手把赵远舟手中的桃推了推,催促,“……吃,桃!”
看他不说话,脑袋歪了歪,拔下咬牙棒,咬字很重凑到他面前,“吃吃。”
赵远舟咬了一口,下一秒软软的嘴唇吧唧在他脸上,非常乖巧开始笑。
就像现在一样。
窗外一个身影渐渐走近,卓翼宸抬起手欲敲门,端着托盘,碗中是清面条,表面加了鸡蛋和肉。外面响动在安静的房间很明显,玉衡侧头去看,“是谁呀?”
外面的人没有答,玉衡下床想去看看,腰上被双手环住,后背贴在温热身体,赵远舟头放在他肩膀上,正是这会儿耽误工夫,卓翼宸头饰上铃铛响了几声,说,“没事……早点睡。”
没事?他怎么了。
房间很安静,玉衡转过身坐着,和赵远舟掀开被子躺进去,耳朵放在他心跳的位置,手捏腰上的肉,脑袋也蹭,恨不得长在他身上,“刚才卓翼宸想说什么呢?”
赵远舟看了一眼门口,抚摸他脸颊,“你猜猜。”
玉衡哼哼,“我怎么知道。”
好像知道什么不告诉他。
玉衡打哈欠,已经不早了,眨眨眼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