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红疹，他试图攥紧，最终脱力地滑落，整个人也昏迷在地。

英磊眼睛都哭肿了，他把玉衡扶起来。

急促脚步声从后面响起，他回头，玄衣的赵远舟奔过来，从他手中接过玉衡。用手抚摸怀中人的脸颊，发烫得惊人，已经没有意识了。

“带上裴大人，跟我来！”赵远舟把他们带到一处房间。

凡人都感染了，卓翼宸和文潇也是。

青耕没有办法治好，一时空气是绝望的死气。

怀里的人烫到紧闭双眼，脸颊绯红，嘴唇起皮，面上都是泪痕，赵远舟用掌心慢慢擦干净，像哄他睡觉一样轻拍着背，内力顺着掌心输到玉衡体内。

低头用脸蹭他，心疼地说，“醒醒，玉衡。”

玉衡累到根本不想睁眼，低低嗯了声。

想起一件事，他费劲巴拉睁眼，掏出自己腰上的瓷瓶，塞到赵远舟手里，含糊不清地说，“等我……等我死掉，就杀了朱朱，让它陪我。”

“还有，把你的孩子都接回来吧……要是在外面被别人欺负怎么办。”

不过几百个，几百个的话肯定会……很吵。

为什么能生这么多。

生孩子跟下饺子似的。

玉衡叹息，他都要死了才不管，自己生的自己受着吧。

“你，才没有什么。”赵远舟亲他的脸，“只有你一个。”

竟然……还在担心这个。

赵远舟心变得很难受。

白玖和英磊出去找药方，文潇和卓翼宸也在外面听雨，房间很安静。

背上一直被手轻拍，本来很害怕死亡，恐惧的玉衡忽然心情平和下来，他用鼻子贴在赵远舟胸前头发里。

赵远舟低头，玉衡一半侧脸上都是红疹，往他怀里乖巧拱了拱。

他又开始想起多年前的玉衡，小豆丁大小，抱他回大荒时不到他两个掌心合拢般大，之后到小腿、膝盖。

没跟离仑闹翻时，离仑很喜欢逗小家伙，小家伙害怕得很，一直对手指。大眼珠水润润，泪好像下一刻就会掉下来，鼻子抽动着，上嘴唇珉进下嘴唇里。

小家伙在离仑面前还不敢哭，兴许是离仑常年不是用树条打他屁股，那段时间的确有些调皮，加上离仑本来就是淡漠性子。

看见他回来，小小的身体扑向他，开始无声流泪，支走离仑后，小家伙回头确认离仑走了，立刻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小家伙好哄，拍拍背声音温柔点就行，这些都是赵婉儿教给他的，之后就像现在这样，窝在他怀里睡觉。

哭红了脸，睡觉都是哼哼唧唧。

怎么会一下长这么大。

他开始后悔那几年把玉衡放在大荒，不然也不会只有十岁之前的记忆。

白玖把药熬好就快速端了一碗过来，让赵远舟喂给玉衡，这是改良版，裴思婧喝了红疹马上消退。

夜幕时分，所有人都好转。在药铺熬了一大锅汤药发放给村民，夕阳西下，玉衡惴惴不安，英磊正在那边和裴思婧收拾草药，脸上满是笑意。

玉衡想过去又不敢，只好待在原地，若有所感的英磊发现这个现象，脚比脑子先动就要过去，一侧的赵远舟先一步走近玉衡。

“还难受吗？”看他脸色不好，赵远舟用手背覆在玉衡的额头上，“还是累了？”

玉衡还在看英磊，“我……”

赵远舟看出什么，视线漂浮间，竟然觉得远处小心看向这里的少年有些碍眼。他应当欣慰，玉衡长大了些，不再眼里只有他，自己本就要赴死，会在卓翼宸的云光剑下而死。

这是他早就做好的决定，甚至默认玉衡会成家立业。

事实比想象中快时，赵远舟措手不及，那种强烈要失去的感觉令他现在都不知道做什么。

他呆了又呆，满脑子都是玉衡，那个从小仰望他的孩子，会撒娇抱他，还有……还有那个吻。这一切使他惘然若失，魂不守舍。

他应该，比想象中还要喜欢玉衡。

是在男女之情上。

他刹那什么话都不想说，也不愿说了，连同表情也不掩饰，低低垂着眼。就算他养了玉衡十八年又怎么样，妖生万年，于他而言不过过去的十多分钟，何其短暂。

他不介意，但玉衡呢。

村民为了庆祝消除瘟疫，特地在晚上会举办灯会。他们为了凑热闹，决定逗留一晚，明早再上山。

小镇之上热闹非凡，玉衡扯着赵远舟往人群中走，天上忽然升起烟花，那声音吸引两人驻足抬头。

玉衡看赵远舟兴奋专注的脸上，他悄悄松开手，挤进人群。

赵远舟短暂欣赏完烟花，扭头，发现身旁都是陌生人。

“我回来啦！”

在嘈杂环境中，男子声音并不清楚，赵远舟精准地捕捉到熟悉的声音，朝那边转身。水蜜桃甜蜜香气冲入口鼻时，一个面前举比脸大的糖人少年站在他面前。

糖人移开瞬间。

人群中，烟火下，琥珀色的眼瞳温柔多情，鲜活到极致。少年不好意思笑笑，为自己“失踪”感觉抱歉，另只手献宝般提起来有些重量的布袋子。

散发强烈的生命力，没人能抗拒。

这是自己养大的花。

光影时而闪烁和暗淡，落在那漂亮脸上无比吸引人，尤其现在认真凝望人的模样。

“这个桃子糖人给你。”玉衡递到赵远舟唇边，“尝尝啦，不要发呆，我们得回去了。”

两人边走边说话，赵远舟握住细糖棍，心里泛着甜，独自笑笑，“应该哄你这个小朋友差不多。”

“哄我？那给我，为了让你开心一点，我自己都忘记买了。”

玉衡抓住他的袖子，好似觉得很有道理，凑过去想吃。赵远舟转身，护着自己手中的桃子糖人，眼睛一瞪，控诉道，“哟吼，哪有人送礼后还要讨回来的。”

玉衡满眼笑，举起手，“我呀。”

赵远舟被逗乐，“不给你，除非——”他眼珠转了转，遂笑而不语，品尝起桃子糖人，甜度适中，实在好吃。

他忽然看向玉衡手里的袋子，“里面是什么？”

“给你买的桃子呀。”

赵远舟眯起眼睛笑，被哄得飘飘然，借由此酸溜溜打趣他，“给我的？谁知道是不是给小卓大人或者——”

“只给赵远舟的，谁都不给。”玉衡严肃打断他。除了猴子爱吃桃，他们一队中谁很爱吃？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赵远舟怎么也控制不住地开始笑，乖乖闭上嘴，吃起桃子糖人。

回到院子，英磊和白玖也从小镇而来，英磊目光定在玉衡身上，慢慢走过来。屋檐下的石桌，卓翼宸和文潇、裴思婧围坐。

玉衡看英磊，激动地说，“你是不是原谅我啦？”

英磊有些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愧疚地说，“是我当时没有保护好你，月宝。”

“我当时太害怕了。”

我只是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我知道。”

英磊想上前抱他，又忌惮赵远舟，想起白玖，笑道，“月宝，等我们上了昆仑山，我抓野兔烤给你们吃。”

一旁白玖注意力全在赵远舟手上的桃子糖人上，“没想到，你竟然也喜欢吃这个。”

赵远舟炫耀般举起，看了眼玉衡，“很甜。”

“不就是个糖吗。”白玖嘴角抽了下，翻白眼，“谁没吃过一样。”

赵远舟低头笑，“此糖非彼糖。”

白玖听不明白，“你老糊涂了吧？”

赵远舟：“呵呵。”

他才不在意别人说他老。

他拿出包核桃放在石桌上，捏碎一颗，几人坐下来。文潇给众人倒酒，玉衡等着，空隙接过赵远舟递来的核桃仁。

“好吃吗。”

“不好吃。”玉衡嘴里全是苦味，“我不想吃这个。”

吃完就觉得自己像得重病，心口闷。

他还是喜欢赵远舟之前挑选的炒核桃。

赵远舟自己吃了块，味道还不错，他捏住玉衡的嘴巴，往里放块小核桃仁，又轻轻合上，笑得灿烂，“快吃，晚上会饿。”

玉衡木然地咀嚼。他好想吃肉好想吃肉，吃大鸡腿。

文潇静静看着，倒了一大杯酒仰头喝下。大家一起碰杯，赵远舟提议歌舞助兴。

他和卓翼宸一人舞剑，一人舞伞，白玖和英磊拍打节奏，文潇吹着短萧，和谐又美好。

玉衡撑头闭上眼睛休憩。

玩闹很快结束，赵远舟过来扶起玉衡往屋子里走。坐在软榻上，赵远舟边搂住他边拿起白玉壶喝了口，微甜，定睛一看，自己拿错了。

低眸对上玉衡忿忿的目光，他有些不好意思，把瓶口放在玉衡唇边，“咳咳……喝吧。”

玉衡没计较，抱着壶用袖子擦瓶口，咕咚咕咚喝，赵远舟没看到，饶有趣味地看那边的一群人，文潇不太对劲，不知道要干嘛。

“我没有嫌弃你。”玉衡亲他的下巴。

赵远舟低头，他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玉衡说，“我刚才擦了下壶口，怕你乱想。”

“嗯？”他笑。

“我最喜欢你了。”

文潇让所有人围在一起，玩个游戏，她从背后拿出包裹，一株草，说是可以测谎。

她首先质问裴思婧是不是崇武营奸细，之后是白玖，再全部人。看他们怀疑来怀疑去，玉衡心里不得劲，没有证据这样弄得所有人都不舒服。

崇武营标志就是手上有刺青，白玖半天不给看，明显心里有鬼。半强制性让他掀开袖子，上面竟然没有。

等这场闹剧结束，众人纷纷给生闷气的白玖道歉，玉衡站在房门前踌躇着，说了一通，里面也没人应。

次日，又是哄了会儿，这才消气。爬上昆仑山，跑进山顶神庙，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出来。

英磊把玉衡拉到面前，兴奋地朝英招说，“爷爷！快看月宝，我找到月宝了。”

玉衡甜甜叫了声爷爷。

英招走近，他惊讶，“小家伙长这么高了。”他拍了拍玉衡的肩膀，欣慰地笑。

英磊朝文潇介绍他们，说着，赵远舟一时嘴欠，英招直接变出一根树枝，抄起就追着他打，“你个臭小子！还知道回来啊！就知道惹祸，所有人给你收拾烂摊子，我告诉你的家规妖德，全给忘脑后了是不是！”

“哎！……你再打我可还手了啊！”

白玖笑道：“主人打狗。”

玉衡皱眉反驳，“才不是，他是爷爷的宝贝孙子。”

白玖见他生气，讪笑。

“是训猴。”卓翼宸说完，就被玉衡侧头瞪，笑着表情马上收起来，有些无措，“抱歉。”

他们走近神庙里，七根神柱倒了三根，剩下的上面都是裂痕。全部倒下则昆仑将倾，情况危机。

英招说：“我和烛阴镇守这山门多年，如今昆仑山脉将倾，大荒命悬一线，这二十八星宿已经多数寂灭，我们无力回天。”

烛阴答道：“但如今神女已经归位，只要开启星辰阵法，注入白泽之力，就能挽救大荒。”

“两位大人放心，我一定倾尽全力……不让师父失望。”

赵远舟忽然问道，“有件事情非常奇怪，英招，你活得久，你帮我分析分析。”

“你讲话还是这么让人讨厌，人如其名。有什么，快问！”

“白泽令遗失了这么久，没想到竟是一分为二，分别留在了我和文潇二人体内，但为何之前完全感受不到白泽令的存在，也使用不了白泽令的力量？”

英招只是看他和文潇，有几分意味不明：“为了公平起见，所以从初代神女开始，白泽令就是分为两半，由一人一妖共同掌管，后来，因为一个悲剧，才变成由白泽神女独自掌管。白泽令若分为两半，便需要两名执令者心意相通，互生情意才能激活并发挥出力量。”

赵远舟很意外，看了眼文潇，恰时她也在看他，对视间她撇开头干呕。

玉衡低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失落。

卓翼宸小声冷哼。

“这……”他想去安慰玉衡。

烛阴笑道，“既然神女重新找回了力量，那二位必然已是互相信任，心意相通了。”

白玖愤恨地说：“赵远舟，你真的好卑鄙，明明小卓大人和文潇姐姐从小青梅竹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