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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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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好大的雨,生生压灭了暑气,只余清凉朝风,徐徐地吹拂。抬眼望那经雨柳色,似是比之前见的更重了些。陆采莼在肉案前住了脚,把手试那案上悬挂猪肉片,满意了,遂吩咐屠户割两斤精肉。正在等时,闲着无趣,听那巷中卖花声。卖花老妪从巷子里一跛一拐地走出来,把眼左右扫卧在墙边的流民,哀叹一声:“作孽哟。”

陆采莼心有戚戚。屠户把那叶肉用蒲草绳子穿了,递将来,她将手指勾了。再瞅那些个流民,眼光都纷纷投这叶肉望来,她心有不忍,遂快步望回走。经那巷子口走过时,余光忽瞥见一个身穿一领沙青衣袍的少年人在流民跟前蹲下,似是在讲甚么。陆采莼心觉眼熟,撇过脸来细瞧,这才察觉是白玉堂。

也不知白玉堂跟那些流民讲了甚么,只见他们左搀右扶地纷纷起身,望巷子口涌出去。陆采莼靠墙站定了,待流民走干净后,才望白玉堂叫道:“五哥,这么早,吃茶去?”

白玉堂第一眼望见陆采莼那张粲然笑脸,第二眼便盯住了她手中拎的肉叶,不禁嘲笑道:“又在给人家打杂烧火?”末了又添一句:“你是客,大可不必做这些。”

两人同上汴京来,相处日久,已和先前的针锋相对大不一样。

陆采莼撇嘴道:“先初在陷空岛,五哥怎没顾念我是客?”

白玉堂道:“你那时不要领罚么?我怎好搅了你领罚的兴致?”

陆采莼轻哼了一声,才扬起手里的肉叶,道:“丁三姊姊有了身子,我这是要替她熬些肉汤吃。”

“你倒殷勤,”白玉堂颔首,“替我恭喜她。”

“这是自然,”陆采莼转了话头,问他:“五哥同那些个流民讲了甚?”

“不过是知会他们,前些日子庞府支开了长棚,正分发米粮,”白玉堂摇头笑道,“庞太师素以贪受贿赂闻名,这次也不知是谁给这老贼安了一颗良心,竟体恤起流民来。”

陆采莼又问:“五哥这是要去早点铺子么?”

白玉堂把手中折扇指了茶楼上高挑出来的青旗,道:“去上面听人说书——你若要寻我,每日午时前来此便可。”

两人辞过后,白玉堂上茶楼去,陆采莼望回走。将近了开封府,却见正门口围了一圈流民,正吵吵嚷嚷地不知在作甚。

陆采莼上前,在外围踮了脚望里瞅,见人群正当中席地坐了个豆蔻年纪的少女,衣衫褴褛,一头枯黄的蓬发,菜黄的脸上竟是青一块紫一块,此时正呜咽着抹眼泪。

一个老者见状,连连摆首叹息道:“饿死不做贼,屈死不报官,咱们这些死了连一张草席都裹不到的贱民,怎能去跟这些大老爷纠扯?”

陆采莼心中疑惑,扯住身边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问道:“这位小妹是遭际了甚么灾祸?”

汉子瞥一眼她手里勾的肉叶,竟一把摔开她的手,冷笑一声,望一边闪开了去。

陆采莼心中气恼,忍住了,正待再拉一人问,却听见一个髻上扎青布白花帕子的妇人道:“前些日子庞府不是分发面点米粮么?这位小妹有个姊姊,领口粮时给庞府里的公子给瞧上了,甜言蜜语地哄赚她进府里去。这姊姊不是个凉薄的,自己入了富贵窝,仍惦念着妹妹,虽不能一同将她接入府中,每日午时,都要在偏门处给她捎些衣物食粮。可昨儿,不知为甚,姊姊到天黑,也不曾来。今儿早上,这位小妹便上开封府来,要告那庞家公子。”

陆采莼道:“许是她姊姊有事耽搁了。”

妇人道:“不知这小妹为甚一口咬定,她姊姊是死在那高府大院里了。待再要问她详细的,却一问三不知。”

陆采莼道:“开封府府尹包老爷不是位善断案的么?怎在衙门前哭闹起来了?”

妇人道:“姑娘不知?那庞府公子虽不是朝中大员,但毕竟是皇帝的小舅子,是皇亲国戚。这位小妹可是民告官,照例是要叉进去打责一顿板子的。虽说包老爷不是个心狠的,但总归不能坏了规矩。那衙门中有两块石,一块原告石,一块被告石。那被告石倒还完整,原告石却尽是裂痕。你瞧小妹这身板,是吃得了板子的人么?恐怕状纸还没递上去,人便没了罢。”

陆采莼道:“包老爷便这般由着她坐着衙门前哭,却不管么?”

“你却不知,包老爷此时还未下得朝来,管不到此事。”

陆采莼正待要讲话,却见两个公差把杀威棒拨开人群,一个公差骂道:“哭哭啼啼,真是晦气。”说着,一把将那少女的后领提起,便要搡攘。少女犟着杵定了地,一头哭,一头将身子拧过了,用指甲去掐那公差的臂膊。公差大怒,揸开五指,要扇少女一个大耳刮子。

陆采莼见状,把手里猪肉一掷,那肉便在空中旋作一件利器,正奔公差的脸来。公差闪避不及,给肉叶呼了一脸腥腻猪油,人也给砸得仰面一交,摔了个屁股蹲儿。

陆采莼挤开人群,俯身拾起肉叶,那手指勾住了,伸一条臂膀忙把少女护住,怒目瞪那两个公差,道:“办案便办案,肃街便肃街,光天化日之下逞凶打人,是甚么道理?开封府的脸面,包大人的美誉,都给你们这些个咬虫坏了!”

当街受一个妙龄少女的呵斥,那公差面有悻悻,眼光乱瞟,忽见了公孙策望衙门口走来,忙高声叫道:“公孙先生,还好您老人家来了!”

众人纷纷望后瞧去,只见包着头巾的公孙策踟躇了片刻,还是朝人群走来,见了陆采莼,朝她拱了拱手,又将手撒开去,指了一圈众人,问道:“陆姑娘,这是生了何事?”

陆采莼将情状讲了,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补了几句。公孙策听了,沉吟片刻,道:“若是寻常人家,只须叫公人望那府里搜查一轮,便是了。”

陆采莼又道:“是因那庞家是皇亲国戚、高官大员,便管不得么?”

公孙策道:“若呈上状纸来,一样是告。只是要这小妹吃些苦头罢了。”

“先生所说的苦头,可是那几十打责棍?”

公孙策看一眼目光炯炯的众人,又不敢反驳陆采莼的问话,只是道:“此事包大人自有计较。”

陆采莼最不爱听这等搪塞之词,当即便要计较明白了:“这棍打得毫无道理可言,不能省么?”

公孙策说能省也不是,说不能省也不是,为难之下,只好同她讲道理:“一者,民告官以下犯上,本就是冲撞;二者,为官断案,免不得要得罪人,若孰想告官,都能告一嘴,天下岂不是要乱?”

却不料这番话正触了陆采莼逆鳞,她反诘:“不分青红皂白便是一顿棍棒,于情于理仍是不通。便像这小妹,不若先断明真相,再上刑不迟。待包大人散朝归来,我须得将此事说了,包大人再禀奏圣上,去了这条规矩。”言罢,众人顿时纷纷议论起来。

公孙策知她是个大胆之人,话既说出口,必定是要做到的,于是忙道:“劝陆姑娘熄了这条心思。这是祖宗之法,自有它的道理,欲要改动,势比登天还难;再者,圣上与包大人日理万机,更改律法是触及国本的大事,何必以此等小事去烦动他们?”

陆采莼冷笑一声,厉声道:“我道先生是个明事理的,却不知也这样糊涂。人来诉冤,你却上板子打她,这是第一层可恶;这规矩这般不通人情,你却毫无改换之意,只当是理所当然,这是第二层可恶;我欲向上进言,你反塞我进言之路,这是第三层可恶。这世上,一事只要伤无辜之人,任你舌灿莲花,仍是无理之事。若你既不改换,又叫别人也不理睬,你便是与无理之事同流合污之徒,我再无温言细语为你说道了。”末了,又添一句,“我听先生话里话外,皆是为官着想,仿佛这官才是国家之本。我又听先贤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今公孙先生却将官抬得比民还要高,是要高过社稷与君去么?”

公孙策不料她嘴舌竟如此厉害,心中叫苦,面色陡变,赶忙道:“你胡说八道甚么?”

陆采莼却牵住少女的手,拿臂膀屏开人群道:“各位且让一让,咱们这案子,不用开封府理会了。”

待远离了众人,陆采莼牵着那少女,在巷子里站定了,听那少女还在低声哽咽,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替她抹眼泪,问道:“你名姓唤作甚么?”

少女哽咽道:“俺叫做碧桃,俺姊姊叫碧柳。”

陆采莼也不与她绕弯子,直言问道:“你姊姊确是死了么?”

“俺那日等姊姊到夜里,见她不来,还以为她事多缠身,耽误了,只得孤身一人望回走。走到半途,忽心里绞痛起来,眼中也怔怔地落泪。那时,俺心里忽冒出一个念头——姊姊当是遭难了。俺今儿一早,便找庞府的门房,问俺姊姊,却给他们纠扯着打了出来。俺没法子,听闻开封府包大人是个好官,便上开封府来,之后的事,阿姊也知道了。”

听碧桃说得玄乎,陆采莼也不敢断言,只是道:“我今儿去庞府里走一遭,替你寻姊姊——只是不知你姊姊生得如何模样。”

碧桃哭道:“她是个脸庞儿细长的,长手长脚,身上也是一气儿的白净。俺那死去的爹娘夸她生得贵气,以后是要高嫁的。眼下她是进了高门大宅了,却也将命送在里面。”末了,她忽叫道:“是了!俺爹娘还给姊姊留了一颗紫水玉,她从来都挂脖子上,不曾取下的。”

“我记下了。”陆采莼颔首道,“我将你托付给一人,你莫要随处走动。”

言罢,陆采莼便引着碧桃去那茶楼上寻白玉堂。询问了茶博士,上得楼去,在杏花天影的厢内,见着白玉堂正攒眉听一男子向他禀告甚么。白玉堂见陆采莼来了,抬手止住那男子,望陆采莼道:“遇上甚么麻烦,要我替你摆平?”

陆采莼将事由简略地说了,白玉堂笑道:“你倒是个胆大的,竟敢当街顶撞公孙策,折开封府的面子。”末了,看向碧桃,道:“你且在这厢内待好,等我这六妹将你姊姊带还来。”

陆采莼道:“我若鸡鸣的时辰还不曾归来,还望五哥能去庞府捞一捞我。”

白玉堂颔首:“也是。如今你一张嘴把开封府上下得罪了个遍,也只能指望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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