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肆努力放空自己的思维，尽快将变得畸形的受害者们恢复原状。

这样他们好歹能够得到个正常下葬的机会，而不是因为咒术界的规矩而被处理掉。

他有时候还需要伸手去合上那一直睁着的双眼，确实使人心情沉重。

诸伏景光全程都在关心他的表现，完全做好了一旦发现对方在勉强自己就再度出手阻止的准备，那毕竟不是对方的责任。

不过这种担忧似乎没有发挥的机会，黑色半长发的青年虽然神色复杂，但还是认认真真地完成了这项自找的、考验心理承受能力的工作。

能力特殊的特级咒灵被收起，之后的事情…受害者的身份确认以及对家属的通知，就是贰肆帮不上忙的部分了。

五条悟安静地站一旁围观了好一会，但比起是在看无为转变的过程，不如说是在打量贰肆以及诸伏景光。

“你是不是太溺爱他了？”他冷不丁地提问道，话语明确地指向了后者，还挑了个令人一言难尽的形容词。

五条悟之前其实就已经发现了这位警察有个小小的问题存在，现在时机正巧，不如就当场提出来好了。

对方跟他达成协议的合作项目默认排除了金固和贰肆，将责任以及风险全都揽到了自己一个人身上。

但因为他当时对三人的信任都尚算浅显，而且明白对方合作的理由包括其自身的目的，于是没准备插手，打算先看看情况再说。

然后就目睹对方火力全开地做出了让他都感到惊叹的成绩。

真不愧是会不择手段达成目的日本公安，硬是在短短时间内就让咒术界不得不为政府打开一个窥探的缺口，而这显然只是个开始。

出身于五条家还是天生六眼且拥有无下限术式的五条悟，还真的从未考虑过咒术界之外的众多普通人到底能发挥出多大的影响力。

他就算是培养下一代都只局限在咒术学校里，思想再不同于传统咒术师，也无法否认地被困在一个自己没意识到的狭窄范围内。

不过那群烂橘子不可能愿意放开手中的权力，腐朽的上层们一直都很讨厌未知的变化。

但这个时候对方的计划就进入了下一阶段，只是最简单的画饼以及挑拨离间，就让他们为了各自利益而变成一盘散沙。

看那群人互扯头花简直有趣极了——咳咳，话扯远了。

言归正传，五条悟想要说的其实是另一点，在将他们列入伙伴队列之后不得不提出来的事情——关乎盟友的安危以及达成目的的效率。

白泽毕竟是…嗯…杰的拟似从者？有种吃代餐吃到正餐的惊喜，信任程度亦一步登顶。

那么诸伏景光将人当温室花朵呵护的举动…就有点令人看着不顺眼了，杰可是跟他并肩的最强，白泽能使用他的能力肯定弱不到哪去。

又不是一碰就碎的脆弱玻璃，这么小心翼翼干嘛。

再者诸伏景光做出来的事情动静太大了，就算扯上了他以及五条家的名头，也会迎来为数不少反对者的激烈抵制。

诅咒师的袭击都面对不止一次，虽然对方确实有这个实力能够面对…不但很谨慎还下手挺果断，但与危机擦肩而过并受伤是难免的事情。

就连硝子都要开始眼熟这位新的文化课老师了，结果还硬是给人滴水不漏地将两位同行者隐瞒了过去，这就是卧底的基础素质吗。

反正一直被隐瞒着可不是个很好的体验。

五条悟想到什么都不说、一直独自面对压力然后忽然风筝断线的挚友，再看白泽那被瞒在鼓里不知情的模样就怪有既视感的。

他难得有些推己及人，打算做点好事让明明计划用尽手段达成目的、却愣是将绝对有能力帮上忙的朋友排除在外的家伙……改变一下思维方式。

杰的事情就是他的事情，所以诸伏景光的事情同样也是白泽的事，五条悟将心比心地划出了一个等式。

他可不是什么普通社会培养出来的正常人，最贴近常人的那部分行为准则…几乎都是拿学生时期的夏油杰当参照物学习而来的。

比如说不要把一般人卷进咒术界的糟心事里来，除此之外无论是咒灵还是诅咒师，对他而言杀死了之后的感想是一样的。

所以他压根不理解诸伏景光干嘛藏着掖着。

总之，五条悟不管两人怎么想，现在准备擅自为自己的梦想增加砝码了。

不等诸伏景光对前一个问题进行回答，他就接着往下说：“不用跟我说什么大道理，毕竟你也知道我讨厌正论对吧？警察先生。”

“还是说你打算找借口糊弄过去？我不会让你如愿的。”白发的无良教师笑得相当嚣张，摆明了要给对方添个大乱。

“你又不像我那么强，我都会翻车没理由你不翻，或者你不信任白泽能力的话我可要把人挖走了哦？”

考虑到战斗力很高的金固真的只有一岁，他姑且不扯上这孩子。

诸伏景光当然听懂了五条悟的言下之意，那明目张胆的挑衅以及其中包含的隐晦关心。

对方在说他的做法属于保护过当，还强调他应该及时求助队友。

但这事之前难道不是互相心照不宣的吗？夏油杰的出现对五条悟的影响余波还挺广，都牵涉到他身上来了。

实际上经常自省是卧底的必修课，否则长久待在能够吞噬人心的黑暗当中，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在组织里诸伏景光就很习惯随时确认自己的心态是否还正常了，就算是离开原本世界的现在，也一时半会无法改变。

所以被五条悟这么清楚点明之后，他不可能意识不到问题出自哪里。

简单来说，他将贰肆放在了需要保护的一般民众队列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对方本来就是位长久生活在和平社会当中的普通人。

但他的做法确实是有点…过于紧张了。

对方那种自然而然对所有人给出善意的纯粹表现…是一直位于阳光下才能慢慢培养出来的温柔品质，由此可见其过往的生活环境有多平和可贵。

尤其对于工作特殊的卧底而言，没有比见到这点更能令人坚定内心的理由了。

想要捣毁组织的最终目的，本身就是为了让每位民众都能享受这种安稳的生活。

跟人相处的时光无疑是放松而愉快的，就算诸伏景光早就脱离了原有的险峻环境，暂时卸下了那份沉重的责任，也会忍不住持续关注这点。

亦因此……让他下意识地想将属于苏格兰的作风隐藏起来，在意识到系统并没有那么具有危险性之后更是如此。

对方只从故事的片言只字里窥见些许隔着荧幕的经历，并没有将之与现实连接，所以他也不希望把沾染上墨迹的部分，明明白白地曝露在人眼前，影响到其纯粹的心态。

他对付敌人的手段，绝对跨越了一般人所能接受的底线，毕竟一般的法律无法制裁这些利用咒术为所欲为的罪犯。

但就算是迫不得已…那也触及了人命，他已经习惯这点甚至自嘲自己永远回不到过去了，然而这些与无辜的队友又有什么关系呢。

剖析自己果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诸伏景光冷静地想，但同样很有效，一下就让人找出了心结所在。

故此，这无关信任，只是属于个人的一意孤行，参与改革咒术界的事情是他擅自决定插手的，理应没有任何理由将贰肆也完全卷进来。

除此之外…他亦知道只要自己提出需要帮助，对方一定会问都不问就先答应下来，这就更让他不会开口了。

但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五条悟正虎视眈眈，主动权并不在自己手中。

若他不及时作出合理应对的话，对方百分百会将所有事情一次摊开，连循序渐进的余地都不留给他。

要全盘托出吗？将自己独揽回来的危险事务，揭露给一位已经共同经历了几个世界却从未接触过太多黑暗的队友？

诸伏景光即便理清思绪…但还是迟疑了，要知道贰肆先前看见改造人的惨状都反应不小，他可不觉得自己背着人做的事情有多少可以直接坦白的。

说实话，他真的担心会被人讨厌。

现在过于安静的环境里只有贰肆陷入了超级大困惑当中，五条悟在说什么谜语呢，还和景光跟他有关系，听起来像是要抓壮丁的样子。

希望系统别给他刷出来任务，不然他真得多一堆额外工作。

而且景光貌似不是很想谈的样子…贰肆试探地发言：“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了吧？”

他的好奇心没那么重，也没被五条悟说的话带偏，嘛，这种心态当然得建立在对队友的信任程度之上。

诸伏景光与贰肆对视数秒后深吸一口气，反倒是因为这句话而下定了决心，毕竟对方不追问的原因里多少有着发现他有在刻意避开的部分。

很难说这种倾心吐胆的做法，有无受到先前连上队伍频道时听见的心声影响。

他迎着五条悟那‘早该这么做了’的目光，开口将关于最近发生的一切，在不算简短的话语中逐渐挑明。

最主要还是个人导致的咒术界变动，以及他其实早就面对了多场袭击的事情。

五条悟边听边补充，虽然没有添油加醋，但只是陈述也能听出里面的惊险之处。

术式真的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五花八门得令人防不胜防，应对起来没那么容易，而且诅咒师还没有什么好地方可以一直关押着。

防止对方卷土重来、一劳永逸的方法只有一个…或许两个？但也就是致命或者永远残疾的区别。

但贰肆却直接略过了所有明显流露出残忍的手段与过程，只纠结其中一点并进行了话题打断：“不是？你受伤为什么不找我治疗！”

有梅林的魔术那么好使的东西，还绕个大弯跑去让家入硝子加班，效果还没魔术立竿见影…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他撤回前言，有些事情还是得仔细听一下的。

诸伏景光闻言不禁怔愣了一瞬，心底隐约的忐忑心情似乎被对方重点歪的质问搅和没了。

面前之人那狭长的眼睛略微瞪大，眼神里没有出现任何会刺痛人的情绪。

非但如此，甚至还在担心中透露着重视与接纳，明显不打算对那些…他认为过分至极的事情发表任何意见。

……不，对方的第一反应其实已经给出了非常重要的反馈了，这人似乎比他自己更确信他的道德水平。

如果就连他都只能选择动手的话，那绝对已经在心底反复斟酌过无数次，最后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才会选择下下策。

所以贰肆才会这么果断地略过那些事，只提出自己能够帮忙的部分。

建立在和平生活当中的心境并不脆弱，与此相反的是还非常坚固和稳定，根本不会因为这些许位于日常之外的黑暗而动摇。

不知不觉又陷入沼泽的受困者…蓦地发现身旁出现的并不是一扯就断的蛛丝，而是会伸出手用力抓住他、坚信他不会就此沉下去的同伴。

只要有个借力点，那么前者但凡有一丝想要自救的心，就绝对不会主动松开手。

多简单的道理啊。

诸伏景光对底线降低以及手段狠厉的自我批判…被纯粹的关心一扫而光。

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真是败给了队友过于下意识的信任表现了。

看来比起身上那已经洗不去的血腥味，他应该更担心贰肆这样毫无保留的做法…太容易上当受骗。

值得庆幸的是，他确实会像对方信任的那样，努力不因为这些经历而彻底沉沦于黑暗。

“抱歉，我应该早点求助的。”褐发的青年温和地说，蓝色的眼眸里盈满了温暖的情绪。

是他需要一个稳固的锚点来维系自身的平衡与安定，而不是对方需要他那隔绝般的‘保护’，不过现在才意识到这点还不算晚。

“啧，彻底说开了是吧，说开了就重新谈谈羂索的事。”五条悟再度介入话题，存在感强烈地挥散了莫名出现的柔情剧氛围。

明明达成了目的，但看着眼前的画面，怎么就这么不爽呢！

对于见过贰肆更换数次形象的诸伏景光而言，他已经习惯了摒除外貌只看内里，但五条悟显然不能适应前者顶着杰的脸出演这种戏码，太奇怪了。

“你们其实可以去别的地方聊这些，我可不想参与进去。”家入硝子慢悠悠地提醒这几人，还有她在场呢。

她虽然跟另外两人不算太熟悉，不过五条犯什么病她还是知道的。